武才人重回甘露殿
唐太宗得報淩煙閣
正午的日光照進甘露殿內帶著融融暖意,殿中的雕龍禦座泛出了耀眼的金光,禦座後置著五彩絲線繡製而成的龍騰雲海八扇屏風,那條飛龍將身體藏進雲裡卻不忘露出尖利的龍爪和龍牙。
武媚雙眸含笑望著徐惠,心中念道這女子可不是什麼善類,不管她與之前的武媚有什麼糾葛,眼下得先縱著她。
她對著她斂衽行禮,“多謝徐充容關心,之前那是墜馬受了外傷,好了就不礙事了。”
徐惠容色略變轉而笑的越發溫柔,她走了過來虛扶起她,“姐姐今日這是怎麼了,你我同時入宮,姐姐的禮我可受不起。”
武媚垂著的雙眸眼波一轉,這徐惠不過出自書香門第,武媚的父親則是開國功勳,就算她品階一升再升,之前的武媚怕是仍看她不起。
她抬起頭眼中滿感激之情,“徐充容自然當得起,說起來我還沒好好恭喜徐充容榮升九嬪之列,這次我能重回甘露殿,定是因為徐充容在聖上麵前替我美言。”
徐惠瞧著她真誠的眼眸心中很是疑惑,她與武媚同為書房陪侍,性格卻是大相徑庭,平時明爭暗鬥從未停過,自己怎會為她說半句好話,不過自己最近正得寵,她會這麼想也不奇怪。
“姐姐彆一口一個徐充容,要不是聖上對姐姐心存憐惜,就憑我怎麼可能讓姐姐回來,我離開後這書房就交給姐姐了。”
兩人緩步往東廂房走去,武媚剛才那些話不過是說給她聽聽,隨侍書房非人人能當,得需文才不凡、知曉古今,要參與皇帝在內廷中接見外臣和祭祀等正事,有時還要代皇帝起草手諭。
徐惠因為進了九嬪不能再繼續在書房當差,李世民便召回了自己這個熟手。
正殿東側的廂房是給女禦女官休憩之用,屋內陳設簡單卻很雅致,兩人在靠著炭盆的榻上坐了下來,正要繼續你唱我和,屋門口傳來了說話聲,“武姐姐,你可回來了。”
走進屋內的是一個十來歲的女孩,她穿著淺紫色的織錦袍子,梳著雙髻,不算是絕色,隻一雙大眼天真爛漫,看著甚是乖巧。
徐惠笑的親切,“晉陽公主怎麼那麼早回來了?不是和晉王殿下一起去弘文館了麼?”
李明達目光閃爍,“我聽說武姐姐來了就提前過來了。“
徐惠睨了她一眼,“有晉王殿下在,公主哪會想得到我們。”
李明達往榻上一靠,滿臉無奈,“九哥那邊有個侍妾說是有娠,他便提早離開了。”
武媚擺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看來這公主之前與自己關係不錯。
李明達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她坐正了身子對著徐惠說道,“我就說武姐姐定能馴服那匹獅子驄,徐姐姐還不信,這回該給賭金了吧。”
徐惠的臉色有些尷尬,當時是她故意激了武媚幾句,武媚才會在聖上麵前提出馴馬的,她心中暗道那時候她沒發現,現在應該看得出來。
“公主這話說的,我何時說過下賭了。”
武媚心中了然,她坦然一笑,“那時徐充容恐怕也沒想到我真會這麼做,輸了便是輸了怎能反悔。”
徐惠萬萬沒想到她會給自己這麼個台階下,她隻當她是為了討好自己,讓自己今後能在李世民麵前繼續說些好話,既如此她也不是咄咄逼人的人,“公主有了證人,徐惠看來是逃不掉了。”
東廂房內傳出了輕快的笑聲,武媚亦是笑的開懷,徐惠見她如此更放下了心中芥蒂,她暗暗想著自己隻需抓住李世民的心就好,她一個倍受冷遇的小才人還能拿自己怎麼著,她哪裡知道現在的武媚最不想要的就是李世民的寵幸。
之後徐惠將武媚會代她掌管書房的事告知了甘露殿眾人,交代完正事,武媚告彆了徐惠和李明達出了甘露殿。
在彆人眼中,她又一次得到了接近皇帝的機會,怕是會招來不少紅眼。後宮那麼多妃嬪,比徐惠難對付絕不會少,想到此處武媚歎了口氣不料卻吃進了一口冷風,她緊了緊身上鬥篷,長籲短歎於事無補,還是走一步算一步吧。
宮城正東的延喜門外是李治的晉王府,他去年年末剛行過冠禮元了服,仍有一半時間住在宮中。王府由內侍秦來壽統管內務,外務和軍務則由自己的親信王府司馬楚辭統領。
李治剛下了馬車,秦來壽便走上前來,“殿下,禦醫剛回去,劉氏一切安好。”
李治和顏悅色,“安好就好,你讓她好好休息。”
秦來壽躬身一揖退了下去,李治帶著楚辭往書房走去。
書房之內,李治換了身素白長袍,腰係紈帶,發冠卸下,一頭烏發用絲綾隨意係起,多出的幾縷慵懶地搭在肩上,一幅怡然自得的閒適樣。
他輕靠在雕滿芙蕖蓮蓬的紫檀木榻上,細長的眸子帶著淺淺笑意,“說吧,那邊怎麼樣了。”
侍立在他麵前的楚辭話聲有些遲疑,“那人挺執拗,說是受了皇恩便要儘忠職守,不作他想,臣覺得他心中顧忌頗多,也不敢再往下說。”
李治把玩起一旁幾案上的白玉紙鎮,漫不經心道,“你沒對他說他的內侄女就要成為晉王妃了麼。”
“臣說了,他仍是猶猶豫豫,臣覺得要說服他不容易。”
白玉紙鎮敲擊著桌麵發出篤篤的響聲,李治垂下的眼睫緩緩抬起,麵上親和的笑容未變,隻眼瞳深處多了一道冷光。
楚辭偷偷抬眸很快又避開了他的目光,他的額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臣,知道了。”
李治起身走到他麵前,笑容淡雅,語調溫和,“你跟了本王這麼些年,本王相信你有這能力。”
楚辭拱手一揖,“臣明白!”
楚辭已經離去,李治仍拿捏著那柄玉紙鎮,他剛剛自立門戶,手中能用的人並不多,培植自己的勢力是必需的,不過這種事宜緩忌急,弄得不好反而會成為那背後一刀。
李治起身走出書房,夕陽讓殿前的積雪泛起層層光暈,一旁的幾株梅樹迎風而立,紅梅傲雪綻放。
他有彆人沒有的東西,那就是一個權傾朝野的舅舅長孫無忌,自己的太子大哥和四哥魏王都無視這個舅舅,正好給了他接近他的良機。他一直尊稱他為舅父,每隔幾日便要去他府上問安,三月裡他即將要娶進門的王妃王氏也是舅父的建議。
今日早晨他在武德殿阻止了一場風流韻事,既是為了不讓李元昌那個莽夫□□宮廷牽扯出太子,擾亂了自己的計劃,又能賣那個女子一個麵子。
父皇的這個武才人不久前引起了他的注意,她掌管父皇書房內的事務,絕對是個不可多得的眼線,隻是她先前行事頗顯莽撞讓他有些擔心,還是再繼續觀察一陣為妙。
院子裡多了一抹紅色的倩影,寒冬臘月她仍身著紗籠薄衫,纖細的腰肢隨著步子扭動,帶動著裙擺在風中搖曳,比那紅梅更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