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持馬鞭,興致盎然,“今日真是痛快,思摩可汗一定沒想到本太子能有這麼多突厥武士,不知道他回了王庭會不會和突厥諸王提起。”
稱心亦是騎馬隨行,“一定會,太子殿下的威名會在草原上越傳越廣。”
兩人並著儀仗隊伍回到東宮外郭正門已是暮色將至,天空泛著鉛灰色,厚重的雲層快速南移,變幻莫測。
李承乾沒來由地一哆嗦,翻身下馬走入正門,“這天氣怎麼說冷就冷了……”
他話未說完已是愣在那裡,前麵的顯德門下,數百名侍衛一字排開,居中被簇擁著的正是李世民。
李世民揚首橫眉並未言語,李承乾一骨碌跪了下來,他話帶顫音,“兒臣……叩見父皇。”
“國宴完了?”
“完……完了……”
“薩滿跳完了?”
“跳……跳完了……”
“跳完了就好,把那人帶過來!”
兩個侍衛將稱心押到李世民身前,他的臉色驚惶,渾身發抖。
李世民輕蔑地看著他,“把他架起來。”
看著稱心被胡亂綁起,李承乾不知怎麼來了勇氣,“父皇,稱心他有什麼過錯,為何要捉拿他!”
李世民緩緩轉頭望著他,“你真要朕說出來!?”
他的目光讓李承乾不寒而栗,他強忍心中恐懼,“兒臣求父皇給稱心一條生路。”
李世民冷哼一聲,“你自己都前途未卜,還有心管他人死活。”
他向前幾步走到李承乾身旁,“給皇太子讓路!”
侍衛們退讓到兩旁,朱紅的宮門上,門釘寒光刺眼,稱心已被捆住雙手吊在門簷下。
“你還想進東宮麼,想的話就自己動手。”
有個侍衛走上前將弓箭放在李承乾麵前的青石地上,李承乾猛然抬頭,跪坐在地直直看著前方。
稱心纖細白嫩的手臂上勒出了道道紅印,下垂的織錦袍袖在風中啪啪作響,他臉色慘白,淚水不斷湧出。
李世民的話聲冷若冰霜,“你還想等到何時。”
李承乾轉身跪向他腳邊,磕頭不止,“父皇,兒臣求您,放了稱心吧。”
李世民俯視著地上這個不肖子,“來人,給皇太子把弓架上。”
兩個侍衛將李承乾扶起把弓遞給他,又抽出箭支交到他手中。
李承乾緩緩舉起弓箭,手臂在不停地發抖。
嗖的一聲,箭支掉在顯德門前的空地上,侍衛們很快遞上另一支箭,又是嗖的一聲,箭支釘在朱門之上帶來一陣顫鳴。
當侍衛們拿上第三支箭,李世民已經站到李承乾身旁,“你不是熟知突厥習俗,擅長突厥戰術麼,居然連弓箭都不會用了?”
說罷他抬起左臂,食指和拇指硬是將李承乾的手臂擺正。
李承乾望著稱心涕淚俱下,嗖的一聲箭飛了出去……
稱心雙眼帶淚目中無光,幾滴血珠濺在他白皙的臉上分外豔麗,那支箭正中他的咽喉,羽翎在空中無力地擺動著。
啪的一聲,李承乾手中的弓掉在了地上,他拖著殘腿向前兩步,倒地不起。
鑾駕終於離去,東宮的內侍蜂擁而至將李承乾扶起,他愣愣向前望去,顯德門前的台階上那殷紅的血跡觸目驚心,李承乾被架著往前挪去,心中之痛猶如千刀萬剮。
突然間,他瘋了似的爬上台階,顫抖著手觸碰到地上的鮮血,東宮的大門已經打開,他卻靠著門檻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空中劃過一道白光撕裂了厚重的雲層,雷鳴隨著閃電襲來將他無力的哭聲淹沒。
天空陰雲密布,後宮的南海池一片混沌,武媚坐在池邊假山上的關翠亭中凝視著手裡的玉簫。
這是她身上唯一一件和吳王李恪有關的東西,她離開他的那日他塞進自己懷裡的,她重生醒來後貼身藏著的。
玉簫散著柔和的光,武媚輕輕撫著簫身,不知為何她總覺得有股溫熱從指尖傳入,讓她心中湧起一股暖意。她閉上雙眼豎起玉簫試著吹奏,幾聲低悶的聲音傳出,那聲音和著隆隆雷聲撞進她心裡。
他的話聲仿佛就在耳側,“兮兒,我想看看二十年後你的模樣,你一定比現在更美,嗬嗬,不知那時我會是什麼模樣,你可彆嫌棄我……”
她緩緩睜開雙眸,眼前的景致已經模糊,亭外的碎石小徑間,一個身影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