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冥冥母子再相見
心悸悸隔牆聞密謀
北風漸起,光禿禿的樹枝在風中不住搖晃。一個男孩正沿著碎石小徑一步步爬上假山,他身著灰狸裘襖,小臉圓潤白嫩,一雙大眼黑白分明,看著不過五六歲的年紀,步伐卻是相當穩健。
武媚隻覺得心越揪越緊,她緩步走出石亭,腦海中浮現出六年前的畫麵。
傍晚時分,吳王府的書房內祥和安寧,燭光從繡著翡翠鳥兒的朱紅薄紗燈罩中透出,暖意充滿整個屋子,她撫著高高隆起的腹部靠在他懷裡,麵上漾著滿足的微笑。
他右手執筆在紙上添了個字,“你覺得李瑋如何,瑋字是和氏璧的彆稱,我們的王兒定是舉世無雙的美玉。”
她笑眼望著他,“你怎麼知道是個男孩?”
他放下筆覆上了她的手,兩人一起撫摸著她的腹部,“你不是才抱怨過,說他沒事老是踢你,若是個女孩怎會這麼好動,不過也難說,若是個像你一樣的女孩……”
“你什麼意思!?”
“嗬嗬,沒什麼意思,來,你也來想想。”
她咬著筆杆說道,“昨晚我做了個夢,夢裡有一匹白馬朝我奔過來,所以……我想叫他李千裡。”
他凝眉沉思,片刻之後笑道,“嗯,千裡這個名字好,我們王兒當然是李家的千裡駒。”
說罷,他握住她執筆的手,兩人一起在紙上寫下李千裡三個大字……
待她回過神來,眼中已是盈盈含淚,看著他在林間獨自玩耍,她心中驚喜交加。
“千裡!”
那孩子猛然抬頭,黑亮的眸子直直望著她,片刻後他慢慢向她走來。
她拋開一切顧忌迎向他,“千裡!”
那孩子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她雙膝跪地緊緊擁住他,臉頰貼著他的臉頰。
她有太多話想說,到了嘴邊卻無從說起,“千裡,我的千裡……”
空中落下點點雪沫,雷鳴聲越來越小,她終於鬆開手兩人互相凝視著對方。
他長的與那人極為相似,卻又能找到自己的影子,武媚欣喜之餘更多的是憂傷,“千裡,娘親和以前不一樣了。”
千裡的眼睛忽閃忽閃,終於主動抱住了她的脖子。
她的胸中湧起一股酸熱,臉上仍帶著笑,眼淚卻怎麼都止不住,“千裡,你知道娘親有多想你麼……”
他用小臉蹭了蹭她的臉頰而後他放開她的脖子,抬起小手擦拭她臉上的淚水。
看著兒子的笑顏,武媚自己抹掉臉上的淚水,“娘親不哭,娘親真沒出息。”
她輕輕拂去他頭上沾著的雪粒子,牽起他溫熱的小手回到亭子裡。
武媚摟著千裡坐在石凳上,仔細端詳他的臉龐,“我的千裡長大了,已經這麼高了,有沒有乖乖聽父王的話?”
見他點了點頭,她繼續說道,“王府裡還像以前一樣麼,你有沒有欺負翠姨?”
李千裡狡黠一笑,而後搖了搖頭。
“有沒有好好吃飯?有沒有天天習字?……”
她一連問了幾個問題,千裡隻是點頭並不言語。
她目不轉睛看著他,終於說出了那句話,“千裡,你父王他……好不好。”
千裡輕輕搖了搖頭,她隻覺心中一陣揪痛再次擁緊了他。
等她稍覺平靜後心中多了一絲疑惑,他小時候話可不少,為何現在一言不發。
正在此時遠處傳來些許喊聲,武媚起身往山下望去,有人正往關翠亭走來,她心中焦急自己還有很多話沒說。
武媚轉頭剛想開口,李千裡已不見蹤影,她瞬間慌了神抬頭四下張望,卻見他躲在亭後的假山石洞裡,隻露出個腦袋對著自己眨眼。
武媚笑著輕點了下頭,而後端坐在石亭裡。
沒過一會兒幾個宮女來到了亭外,其中一人走上前來,“武才人,你有沒有看見我們世子。”
“世子?”
“吳王世子,五六歲的年紀,穿著灰色裘襖,吳王突然回了安州,便把世子送到宮裡讓淑妃代為照看。”
武媚側目皺眉,“我在這裡坐了一個時辰,並未瞧見有什麼孩子。”
那宮女歎了口氣,“世子才來宮裡沒幾日我們可沒少找他,他總是一轉眼就沒影了,淑景殿裡上上下下整日都在圍著他轉,他兩歲時沒了娘,淑妃也不舍得約束他。”
另一人說道,“蘭姐怎麼辦,世子他又不說話,我們叫他他也不會應。”
那宮女沒好氣的說道,“你傻啊,他是故意躲著,就算會說話也不會答應。”
武媚突然起身,“他……不會說話?”
先前那宮女點了點頭,“聽說以前是會說話的,自從他的母妃楊氏過身之後就再沒說過。”說罷,幾人繼續呼喊著往山下走去。
雪已經停了,武媚愣愣望著那幾人離去的方向,直到千裡抓住她的手她才回過神。
她蹲身顫抖著雙手扶上他的肩,淚水已在眼中打轉卻未流下,“千裡,娘親對不起你……”
看著他天真無邪的笑臉,她心中打定了主意,既然老天讓她重生讓她再次遇到自己的兒子,她就一定要讓他重新開口。
傍晚時分母子倆約定明日下午在石亭再會,而後武媚將他送回淑景殿,隻身回到住處。
剛入院門便有宮女上前說道,“武才人,柳才人被陛下招去侍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