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客為主才人逞威
推波助瀾李治弄弦
晨霧漸起,太極宮內廷一派忙碌景象,內侍們在南海池中放下小舟,手拿竹竿敲擊著湖麵上的殘冰,幾日後便是二月初二,大唐皇帝已經下了旨要在南海池畔設壇祭祀,舞龍祈雨。
與此同時,去往崇文館的儀仗隊伍緩緩入了東宮側門,有了上一次的經驗,武媚對尋機會開溜已是駕輕就熟,此番她和如意兩人都是一席內侍的青灰色袍子,頭上係著同色發帶,麵上粉黛不施,看著分外清秀。
武媚手裡持著拂塵,腳步不緊不慢,“如意,剛才我跟你說的你都記住了?”
如意微微點頭,“記住了,隻是為何要這麼說呢?”
武媚睨了她一眼,“這會兒到學會思考了,之前怎麼就不多想想。”她見如意垂頭喪氣,便笑道,“話說你這樣子若是被太子瞧見了,沒準真的落入他的虎口。”
如意的臉上有了笑容,“我一看就是個女子,姐姐倒是有幾分男子的俊秀,怕是比我更危險。”
武媚的麵色沉了下來,這回她便是要用到太子的癖好,蘇氏的心結。
她抬眸看去,東宮內苑側門已經開了半邊,紇乾承基黑色的袍擺露出一角,“一會兒先去承基大哥那兒,等太子去上朝了,我們再行動。”
承恩殿內,太子妃蘇氏擱下了才吃了半碗的蓮子紅棗粥,“把這些撤了吧。”
看著侍女遞上了安胎藥,她不禁皺起了眉頭,最近幾日她的反應越來越大,吃什麼都沒味道,頗為難熬。
自從稱心死後,太子就一直逗留在重鸞閣,不是抱著排位哭泣就是跟著道士一起作法為他招魂,自己有娠一事都未有機會告訴他。
蘇氏歎了口氣拿起那碗藥,等這陣子過去了她就要告訴他,看在那孩子的份上他應該會對自己好一點。
那安胎藥剛到嘴邊蘇氏又覺胸口一陣酸湧,藥碗“啪”的一聲摔在了地上,她在侍女的攙扶下往內室走去。
待她更衣出來已是小半個時辰之後,她的心腹內侍正等候在殿中。
蘇氏靠坐在鳳榻上,“宮裡還沒消息麼。”
內侍緩緩搖頭,“沒有。”
蘇氏側眸壓低了聲音,“這事夜長夢多,你今日去掖庭一趟,找個理由讓他們搜一搜她的院子。”
內侍正要回話,殿門突然一開衝進個侍女。
蘇氏心中惱火,“有什麼大不了的事!你們的容儀都哪裡去了!”
侍女一骨碌跪了下來,“娘娘,那人的姐姐又來了。”
有那麼一刻蘇氏慌了神,不過多時她又鎮定下來,這女子私來東宮有罪在先,若是為了厭勝而來,可以先杖斃了她再作打算,在這東宮內苑自己就是主,有什麼好怕的。
“來了就來了,人現在在哪兒?”
“在西池湖畔的水榭那邊。”
她抓住內侍平擺著的手臂,“隨我去會會她。”
蘇氏沿著回廊一路往西池走去,迎麵而來的是初春冷冽的寒風,還有那婉轉的琵琶弦音一下下敲擊在她心上。
那女子一席青衣小帽,遠遠望去像極了那個孌童,她見蘇氏已經走到麵前便放下了手中的琵琶,款款起身,掠了掠鬢角的散發,淺笑道,“如意見過姐姐。”
蘇氏強自定下心神,笑道,“妹妹怎會在此。”
如意眼波流轉媚態儘顯,執袖嚶嚀道,“太子殿下說一會兒下了朝想聽我的琵琶演奏,我已經有好一陣沒練了有些生疏,想先在這兒練練手。”她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姐姐給我那錦袋一直帶著呢,前日裡侍寢的時候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藏哪兒好,轉眼天就大亮了。”
蘇氏的眼前隻有太子與那孌童恩愛的畫麵,早忘了這檔子事,“妹妹為何要穿成這般模樣。”
如意蹙了蹙眉頭,“是太子殿下說要我穿這身衣服,他說不喜歡女人的襦裙,他還說讓我以後都這麼穿。”
蘇氏隻覺得腦中嗡的一聲,身子不自覺地晃了晃,套著鏤金指箍的手緊緊抓住身旁內侍的手臂。
她的心底最後一絲希望都幻滅了,他竟愛那人到了這種地步,就連那人的姐姐,如此嬌媚的女子都隻能扮作男裝,自己腹中的孩子又算得了什麼。
這世上該是陰陽互補,乾坤交合,自己所愛之人卻不知世事倫常。
如意又彈奏起來,妙音昵昵旋著驅散了風中的寒意,蘇氏麵色灰白一步一滯往承恩殿走去。
“去,為本宮準備涼藥。”
皇家儀仗緩緩入了後宮,武媚與如意放慢了腳步,午後的日光澄明,太極宮的碧色琉璃瓦蕩著燦燦金光,落在夾道的青石地上一層層散了開來,說不出的好看。
武媚回眸一眼石獅宮牆,虛化門下,厚重的金釘朱門正漸漸合上,那回風掠起她的青衫袍角,猶如翩翩殘蝶。
“夫哀莫大於心死,甚於刀剮之痛者,莫過於心殤。”
她握了握拳頭轉身跟上如意的腳步,眸中閃著堅定的光芒。
心未死,隻能繼續這陌路殊途,無忘此情已是幸,還能相思便是緣。
晌午過後,長安城裡的人們仍是忙忙碌碌,西市、東市兩大集市邸店林立,叫賣聲此起彼伏。魏王府位於西市附近,原本是標準的親王府規製,貞觀十年李世民命李泰在府中設立文學館,單獨撥出的款項是太子東宮開銷的兩倍,王府一擴再擴現在已是行宮規模,正門前的大街常年車水馬龍不斷,是長安城最熱鬨的地方。
李明達的馬車出了魏王府並未回宮,而是沿著大街一路向北來到了城牆下。透過車窗,她遠遠看見李治一席淺色素服,悠然站於城門旁。
車才停穩,李明達已經迫不及待下了車,朝他快步奔去,“九哥!明達來晚了。”
李治的笑容帶著暖意,“不晚,隻要在晚膳時分趕回宮裡就好。”
兄妹倆人上了李治的朱駱,出了城門往禦苑方向行去。
早春時節,積雪尚未化儘,猶如朵朵冰花點綴在青鬆翠柏間,彆有一番風味,李明達趴在窗欄上看著景致,“多謝九哥帶我去看舞龍。”
李治舒展身體倚靠著馬車壁,“二月初二那日人多嘈雜看不真切,太常的人在禦苑操練了一月有餘,我們今日可以先睹為快。”
李明達坐回他身邊挽上了他的手臂,滿臉興奮,“我就知道九哥對我最好了,先前我離開的時候四哥還問我怎麼這麼早回去了,我便說約了和父皇一起下棋,遲不得。”
李治笑了笑,“我們明達也會撒謊了。”
李明達一抬眉,“九哥說了不能讓彆人知道,明達怎麼會說,之後四哥便信了,還叮嚀我彆忘了把那木偶還回去。”說罷她掏出袍袖裡的木偶仔細端詳,“四哥說這是突厥哪個部落祈福用的神器,九哥你說這是真的麼?”
李治拿過那木偶看了看,當即又還給了她,“你四哥親口對你說的,應該不會有假。”
李明達呲之以鼻,“這麼醜的神器,不知會祈出些什麼。”
“嗬嗬,你已經知道答案了,這回總能睡著了吧。”
“那倒是,不說這個醜東西,九哥,聽說今年的舞龍比去年大多了,不知會是什麼樣。”
“你這丫頭急什麼,一會兒就能看見了。”
車駕緩緩駛入禦苑,遠處樂聲鼓聲不斷,李明達伸長脖子遙望著人群,那木偶的事已被她拋在腦後。
當日傍晚,李治將李明達送回了住處,而後帶著楚辭往自己休憩的偏殿走去。
他已在宮外開府建牙,仍不忘天天進宮去立政殿拜祭母親長孫皇後,李世民念在他一片孝心,便將甘露殿旁一處偏殿賜給了他。
夕陽下南海池一片金黃,楚辭由衷感慨,“掖庭的人真是手腳麻利,才一天的功夫就搞好了。”
李治在湖邊停了下來,望著對岸的重重宮闕,“這是太極宮,想不到的事可不止這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