巾幗論劍意在人心

朱顏未改難入君心

武媚望著五丈之外的金勝曼，她女著男裝，手中長劍正指向自己，不遠處的兵士們在原地休息，頭卻齊刷刷轉向這邊。

天空一碧如洗，腳邊枯草在風中瑟瑟，幾片黃葉一舞而過，融入秋的蕭索中，難覓蹤跡。

武媚亦緩緩抬起手中長劍，劍身的寒光映在她臉上，異常冷冽，她的眸中卻是清明澄亮，並無半點畏懼之色，她知道今日這戰必輸無疑，她要得到的卻非一個勝負，心中神思都聚在了一處，連耳畔的風聲都漸漸靜了下來。

隻聽金勝曼說道，“得罪了。”

看著她劍似遊龍朝自己而來，武媚手腕一轉迎上前去。

秋風四起，她的白衣翻飛如蝶。

……

這日早晨，武媚剛到甘露殿就被早已候在那裡的李明達和王韶蓉逮了個正著，原來二人是要拉她同去皇家禦苑看金勝曼操練兵馬。

李明達上前拉住武媚的手，一臉向往，“武姐姐，聽說真德公主可威風啦，那些兵士在她麵前都不敢吭聲。”

武媚提眉說道，“若敢隨便吭聲豈不是要被她揪耳朵。”

李明達恍然大悟道，“怪不得那個金仁問的耳朵那麼大，原來是被姑奶奶給揪的。”

武媚忍俊不禁，連一向羞澀的王韶蓉都咯咯笑出了聲。

李世民決定出征高句麗後，先派出了使臣前往，明為和談其實是為將來的大戰探路，而金勝曼則暫時留在長安。

她率真樸實頗有江湖義氣，很得李世民歡喜，李世民時常會將她招來甘露殿詢問新羅與高句麗的情況，與武媚也打過幾次照麵。當她得知長安駐軍正在禦苑操練後便要求讓她也去，李世民非但沒有拒絕還封了她一個都尉，讓她統領一隊兵馬。

武媚轉向王韶蓉，“太子妃也想去？”

王韶蓉亦是重重點了點頭，“蓉兒還從未看過練兵。”

自從李治當了太子，王韶蓉也常常會留在後宮和李明達一起，她性格怯生，越是人多的場合越是少言寡語，與武媚倒是很投緣。

武媚一手支著腮頰，“隻是這書房的公事尚未做完……”

她話說一半就被李明達拖下了台階，“那些留給九哥做，他正需要多多鍛煉。”

武媚隻得搖頭苦笑，而後跟著她往車駕方向走去。

那日之後，李治仍是日日到甘露殿報到，卻再未找過自己，不知是因為對自己失去了興趣，或者隻是因為最近李世民讓他負責操練禁軍，分身無暇。

那時他流露出的殺意，武媚仍記憶猶新，她總覺得事情不會那麼容易過去，隻是他不來找自己，自己也不會送上門。

三個姑娘上了王韶蓉的厭翟車，車廂內能容人站立，車轅橫木皆是紅底描金，車前的朱紅錦幃上裝飾著雉雞羽毛，李明達靠在繡墊上，“太子妃的翟車就是寬敞。”

王韶蓉雙手置於膝蓋之上端坐著，“坐這翟車的時候都是一個人，總是感覺空蕩蕩的，蓉兒還是喜歡與殿下一起坐他的朱輅……”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淺淺的紅雲浮上臉頰。

李明達嬉笑道，“今日我與武姐姐陪嫂子不好麼。”

王韶蓉羞紅了臉，“明達，彆叫我嫂子……”

她絞起羅裙上的綬帶，聲音細若蚊蠅，李明達轉頭朝著武媚一笑沒再繼續說下去。

出了太極宮北門玄武門便是皇家禦苑，那裡土地廣闊，草木叢生，約有小半個長安城那麼大，禦苑東部有大片宮苑依勢盤踞在龍首原之上，即是貞觀八年李世民為了孝敬太上皇李淵而建的大明宮，不料宮殿尚未建成李淵就崩逝了，隻是個造到一半的空架子。

禦苑內還零星點綴著十幾處彆宮離苑，是給皇室貴戚狩獵時休憩用的。

厭翟車並著儀仗隊伍緩慢行進在禦苑內，尚未到達目的地，就能聽到嘹亮的喊殺聲。李明達好奇的探向窗外，不遠處的一排軍帳擋住了視線，隻見四周沙塵飛揚。

幾人到了軍帳直接往金勝曼那邊趕去，武媚見王韶蓉神色遊離，便問隨行軍士道，“太子殿下也在？”

那人一揖回道，“一早便到了。”

王韶蓉霎時紅了臉，她偷偷瞧了眼武媚低著頭往前行去。

武媚並不說破隻是在心中歎道，自己早該猜到，金勝曼的英姿還不足以讓她如此掛心。

幾人站在點將台邊，看金勝曼一席青色男裝燕服騎在馬上對著一群男人大聲呼喝，李明達興奮地朝她揮著手，連武媚都覺得心中暢快不少，王韶蓉卻是看了一會兒便悄悄離去。

正午時分，兵士們正在原地休息，金勝曼騎著馬往這邊走來，“原來是晉陽公主與武才人，你們怎麼來了。”

李明達走上前去，滿臉欽佩，“真德姐姐真是女中豪傑，一點不比男人差。”

金勝曼扯著韁繩，很是自豪，“在我們新羅有很多女戰士，我的堂姐善德女王亦是親自掛帥出征，將那些男人殺的片甲不留，”她見李明達一臉躍躍欲試的表情，笑道，“公主想試試騎馬麼。”

李明達點了點頭麵帶笑容走上前去，誰知那匹黑鬃馬突然焦躁起來，向後退了幾步，任憑金勝曼輕喝拽韁繩仍是在原地雜亂踢步。

金勝曼很是疑惑，“這匹馬是聖上賜我騎的，從沒像今日這般模樣。”

武媚卻看出了個中緣由，這恐怕是那匹受過自己匕首之苦的獅子驄，她目光柔和望著那獅子驄，那匹馬像是看出她並無惡意，漸漸平靜了下來。

李明達卻是不敢再騎馬，金勝曼也一躍下馬與她們閒聊起來。

正在幾人談話間王韶蓉麵帶微笑往這邊走來，李明達刻意輕咳了一聲，壓低了音調，“蓉兒，你怎麼來了，這軍營裡都是男子，被他們瞧見了你那傾國傾城的容顏，讓他們還怎麼好好操練！？”

幾個人都哈哈大笑起來，隻有王韶蓉紅著臉出言爭辯，“殿下才不會這麼說話……”

李明達忍著笑，“咳咳，嫂子自然最了解九哥。”

王韶蓉笑得甜蜜，“一會兒殿下會過來，與我們一同回宮。”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方才殿下對我說，武才人當年用匕首製服那匹獅子驄的時候，英姿無人能及，”她一臉憧憬望著武媚，“不知會是什麼模樣。”

一旁的李明達興奮地說道，“對，當時我也在場。”

隻見金勝曼眼含深意打量起武媚，“武才人深藏不露，不知勝曼是否有幸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