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淡淡笑著,李治區區一句話便能將矛頭指向自己,“真德公主言重了,武媚久居深宮怎能與公主相提並論。”
金勝曼是爭強好勝之人,“武才人過謙了,若是此地有野馬可馴便能一較高下,”她眼波一動,“武才人若是會用匕首想必也會用劍,不如你我二人用劍比試一番。”
李明達一個勁的起哄,王韶蓉亦是滿臉期待,不遠處李治正慢慢往這邊走來,武媚看不清他的表情,想必是那一貫的淺笑。
他是想看自己出糗,亦或是想讓自己求他幫忙呢。
這半年來她對他忍讓順從,仍是常常把自己逼入險境,他的謙遜和善頗能收買人心,使得他在宮中的勢力越來越大,若是再這麼下去,不但他的太子越做越穩當,自己的性命更是朝不保夕。
單憑自己一人想自保而後反擊簡直是癡心妄想,如今自己也得想些法子,不能再懵懵懂懂地過下去。
武媚抬眸望著金勝曼,她性格直爽,要贏得她的心最好的方法便是不打不相識,而自己以前常常與那人一同舞劍,或許還能抵擋一陣。
……
金勝曼揮舞著劍,片刻間已攻到武媚身前,饒是武媚眼疾手快也隻有拚命躲閃的份,幸好此番隻是過招比試,金勝曼並未攻她要害,隻想奪了她手中之劍證明自己勝她一籌。
耳旁疾風呼呼作響,她像是聽見了那人的話語,“兮兒,本王不準你在人前舞劍。”
她微微笑道,“為何不可?”
他並未言語,而是貼著她的背將她圈在懷裡,眼前是薄如綾綃的桃花雨,隨著他的劍氣在空中輕輕旋轉著,將兩人圍在其中。
耳畔是他在柔聲低語,“因為你是我的兮兒,隻是我的……”
她突然停止躲閃,縱身騰空躍起,腰間綢帶飛揚在空中,好似白蓮綻放,這一下到讓金勝曼有些措手不及一時間愣在了原地,好在她立即反應了過來,持劍迎上前去……
血跡漸漸滲出染在月白色的袍袖上,那豔紅分外耀眼,武媚卻像是絲毫未覺仍緊緊握著手中之劍,她泰然笑道,“武媚學藝不精讓公主見笑了。”
金勝曼心中難以平靜,這個女子明明不會劍術居然不說出來,還要與自己一戰,她幾步上前奪過武媚手中的劍往地上一扔,也不等她反應直接往軍帳走去。
軍帳之內武媚已將羅衫褪下,看著金勝曼將藥粉倒在右臂的傷口上,她咬著細白的牙額上滲出了汗珠。
金勝曼滿含歉意,“真是抱歉,我求勝心切,居然沒看出你不會劍術。”
武媚擠出些許笑容,“這不怨公主,是我小看了劍術,果然和舞劍不同。”
金勝曼見她如此,隻得無奈地笑了笑,“刀劍無眼,這能隨便試麼!?沒想到你長的挺女人,性子卻像個男人。”
武媚抬起頭,眸中光彩讓人難以忽視,“武媚隻是不想讓公主小瞧了我大唐的女子。”
金勝曼一愣隨而笑了起來,“我來大唐時日不短,像你這樣的女子還是頭一回遇到,往後就叫我勝曼吧。”
金勝曼拿出紗布幫武媚包紮,“這幾日大唐的軍威我已深有感觸,聖上也是英明神武,就連後宮的女子也有這樣的氣度,隻是我不明白你們的皇太子怎麼會是那樣一個人。”
武媚看著她翻箱倒櫃,既然她對李治已有成見,這後麵的話可就容易說了。
“太子殿下怎會像武媚這樣懂了點皮毛就到處顯擺。”
金勝曼翻出件乾淨的羅衫遞給她,“你先換上這個,記得隔日到歸真觀來,我為你換藥。”
武媚點頭稱是,僵著胳臂穿起了衣衫,金勝曼一手搭著衣架,一臉輕蔑的神情,“照你的意思,他還是有所長的咯。”
武媚側頭思索,“大唐的皇子們從小就學騎術,太子殿下也不會例外,不過武媚從沒見過。”
金勝曼眼波一閃,“你想不想看,我去出麵挑戰。”她見武媚麵有難色,笑著說道,“你放心,自然是我自己想出的主意,不會牽連到你。”
武媚輕搖著頭,“我不是擔心這個,太子殿下畢竟是個男子,你豈不是要吃虧。”
金勝曼笑顏自信,“我的騎術可不輸給男子,更彆說他那樣的。”
那場讓人期待的比試終究沒有上演,金勝曼挑起了眾將士的山呼起哄,卻沒有將李治激下點將台,最後將軍李君羨挺身而出結束了這場尷尬。
武媚看著那些一臉失望私下小聲議論的兵士們,眸中浮起了淡淡的笑意,她想要的結果已經得到。
皇太子的金飾朱輅停在了軍帳前,明黃的龍紋車蓋代表著至高無上的權利,隔著車窗上薄如蟬翼的朱紅色絲絡,李治正麵帶微笑看著那女子低眉順眼恭送自己離去。
車駕向著太極宮緩慢前行,李治適意地靠著錦墊向王韶蓉隨意招了招手。
他的唇角仍是那抹淺笑卻是不帶一點溫度,細長的桃花眼夾著清冷的光芒,讓人不寒而栗。
時至今日這個女子仍敢不動聲色給他製造麻煩,他給了她多少機會讓她能真正順服於自己,她卻比任何人都難以馴服。
眸中的墨色波紋將流光儘數淹沒,他已經膩煩了陪她演戲,是時候結束這場遊戲了。
王韶蓉兩眼汪汪望著他,他的麵龐俊雅如常,眉宇間卻帶著怒意,愁雲落在她嬌俏的臉上,她從未見過哪個人能左右他的情緒,武才人卻輕易辦到了。
她真想問上一句,殿下,隻有武才人才是您的心病麼。
這話終究沒有說出口,即便他回答不是,他的表情也瞞不住他的心情。
秋風帶著陣陣涼意將車窗上的絲絡吹的微微鼓起,車簷下的玉墜子隨風晃動,細膩的叮當聲似能潛進人心裡。
王韶蓉打起精神輕輕靠在他身上,“殿下,蓉兒為您頌歌可好。”
他並無反應,王韶蓉也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隻是糯聲背誦起來。
暾將出兮東方,照吾檻兮扶桑。
撫餘馬兮安驅,夜皎皎兮既明。
……
夕陽下青鬃馬頭上的鏤金當盧炫著耀眼的金光,她的嬌聲慢吟宛如淺潭流水,卻是滯在那處怎麼都流不進他心裡。
半月之後,武媚手臂上的傷已好了□□成,她與金勝曼之間更是無話不談情同姐妹。
這日她料理完甘露殿的雜事後又到歸真觀坐了小半個時辰,等她信步回到住處卻瞧見一個陌生的老年內侍正站在院門口等候自己。
武媚皺眉思索了一陣,才想起他正是韋貴妃身邊的管事內侍趙得祿,隻聽他扯著尖啞的嗓子說道,“你就是武才人吧,貴妃娘娘請你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