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三章 神不寧生死在天意 “我若是……(1 / 2)

明*******) 沐錚 5115 字 11個月前

神不寧生死在天意

心已平不如不相見

不見星月的夜晚,天穹黑沉,壓的人透不過氣來,東宮西池湖畔的重雲軒內,李治正靠在卷雲蟠龍紫檀木榻上望著僅開了一線的雕花窗格。

窗外的枯枝殘椏胡亂晃動著,印在白窗紗上如鬼魅般猙獰,室內卻是燭火明朗,淡薄如煙的龍涎香氣從鎏金芙蕖朵帶薰爐中緩緩溢出,很快被順著窗縫鑽入室內的冷風打散。

案上擺著幾個玉瓶象牙瓶,都是精雕細琢,玲瓏小巧,李治一手隨意撫著其中一枚細頸白玉瓶,腦中全是那女子的麵容。

不知現在的她會是什麼表情,是否仍是那般從容淡定,她應該猜到了自己便是取她性命之人,定會嘴角揚笑一臉不甘,恍惚間他仿佛看見她如星辰般澄亮的眸子,目光似流離在自己臉上,讓他心頭生出些許快意。

他輕聲哼笑,那女子亦是凡人,將死之際也該是驚恐萬狀,怎可能有這般超脫表情,不知不覺眉眼間有了一絲哀慟,與他的溫柔笑容融合在一起,竟是那麼和諧美好。

王韶蓉默默坐在榻邊,水靈靈的眼眸定定望著他,自己到來多時他居然絲毫未覺。他修長的手指動作未停,神思已不知飛到哪處,那枚白玉瓶外壁光滑可鑒,細看之下,凝白的瓶身上有點點胭脂紅,甚是少見。王韶蓉看著桌案,最近殿下真的很喜歡奇怪的瓶子,她不想打斷他的思緒但也不想離去,隻得隨手拿過一枚把玩起來。

那是隻通體幽藍的琉璃瓶,王韶蓉輕輕旋開瓶蓋,一股奇異的味道撲鼻而來,並不好聞卻讓她難以割舍,直到李治拿走了瓶子她才回過神。

李治唇角一勾,並無責怪之色,“蓉兒,這若是真的‘望幽’你可得昏睡一個月。”

王韶蓉大眼眨了眨,“蓉兒一直以為這瓶中沒有東西。”

李治含笑看著她,他偶爾也會思考,她生為世家閨秀為何能如此單純。

“蓉兒,為我念首詩歌可好。”

王韶蓉笑顏溢滿歡喜,白嫩的小手拭著腮頰側頭思考,正在此時傳來幾聲輕微的敲門聲。

李治握緊了手中的玉瓶,手掌紋路間是那陌生的觸感,凹凸不平,不似尋常的玉般細膩光滑,他還從未遇過。

他有些後悔,他不該就這樣殺了這個女子,她應該死的更美,更高貴,她值得他親自動手。

李治一聲輕喟往屋外走去,現在已經太遲了。

屋外正是楚辭,他俯首一揖,“殿下,暗衛來報,說那個高延福也在西偏殿,他們便沒動手,請您示下。”

李治心神一頓而後緩緩閉上了雙眼,略顯蒼白的臉上泛起清淡的微笑,“卿真是個好運的女子。”

寒風不斷夜色如墨,西池的湖水波翻浪湧似要將岸邊的一切卷走,楚辭低著頭並未看清他的表情,“殿下,不如把那個高延福一並殺了了事,就說他是殉主……”

“不!”

濃重的夜幕下他的話聲帶著怒意讓楚辭不禁一顫,李治也察覺到今夜自己心境起伏很是異常,他調整著情緒,話聲平和帶稍帶不恭,“再過一個時辰便是冬至,是天意不讓她死。”

楚辭不明所以,不久前他說要殺武才人的時候他很是驚詫,自己跟著殿下這麼久還沒見那麼在意一個人,他在她身邊安插眼線時刻關注她的動向,隻因她親近吳王世子,他便讓自己將那孩子調查了一番,若是最後還是一個殺字為何要那麼大費周章,而現在又因為天意二字不殺了……

楚辭暗自感慨自己怕是花一輩子時間也難以將他看明白。

“臣領命。”

李治略一點頭未再繼續這個話題,“去將金仁問公子請來,就說本王要他聞聞‘望幽’的味道像不像。”

楚辭躬身退下,李治也回到了重雲軒,自己的心緒煩雜應是由於沒能親自動手,這麼看來隻有親自陪她走完這一程方能儘興。

坐榻上王韶蓉雙眸緊閉仿佛已經熟睡,李治卻一眼看出了她拙劣的偽裝,他的眸中多了一絲陰冷的光,剛才自己與楚辭說話時有些大意,不知她會不會聽到那些談話。

他俯下身貼近她嬌小的身軀,話聲柔膩起來,“蓉兒今晚為何要來書房?”

王韶蓉甜甜一笑睜開雙眼,他正對著自己微笑,那笑容卻冷得不帶一點溫度。

她從未見過他這麼看著自己,心中一酸已是淚眼汪汪,“蓉兒不是故意欺瞞殿下,隻是想讓殿下自己看見案上的琉璃瓶,想給殿下一個驚喜。”

李治轉頭看去,案上多了一個七彩斑斕的琉璃瓶,在那堆瓶子間異常顯眼。

晶瑩的淚珠不斷落下,王韶蓉的話聲斷斷續續,“前日與明達去逛東市,偶然瞧見一個波斯商人在賣這個琉璃瓶子,蓉兒覺得殿下一定會喜歡,便買了下來送給殿下……”

她的眸子透著純淨,毫無雜念,李治將她抱起輕拍著她微微顫抖的背脊,柔聲安慰道,“乖,彆哭了,我錯了,錯怪了蓉兒。”他自嘲地笑著,“不過我好像沒說什麼……”

王韶蓉將自己埋在他懷裡,過了好一會才停住抽泣,他的懷抱很溫暖,味道也很好聞,她暗暗祈禱希望自己永遠被他這麼抱著。

頭頂上方傳來他輕巧的話語,“蓉兒覺得我是怎樣的人。”

王韶蓉貪戀他懷裡的溫度並不抬頭,聲音細軟,語氣卻是堅決肯定,“殿下是好人,蓉兒……最喜歡殿下……”

李治搖頭輕笑,扶著她的肩膀讓她看著自己,“我若是告訴蓉兒這些瓶子裡都是毒藥。”

看著他溫文爾雅的臉龐,王韶蓉毫不遲疑地答道,“隻要殿下喜歡的,蓉兒也喜歡。”說罷她又黏回他懷裡。

李治很是無奈,隻得溫柔地輕拍著她那瘦弱的背脊,屋外寒風仍舊肆虐,金仁問站在門外瑟瑟發抖,不知如何是好。

圜丘祭天一切順利,太常寺、掖庭局和韋貴妃那裡都得了不少賞賜,各宮各院開始忙著準備李世民壽誕的賀禮和過年的年貨,那銅簋引起的一場風波再未有人提及。

轉眼已到十二月,太極宮的亭台樓闕披上了耀眼的銀白,雪似輕紗薄羽讓原本莊重的朱牆綠瓦輕盈嫵媚起來。

淑景殿旁武媚的宮院,積雪將院前的曲徑掩埋,比以往更幽靜,室內四角放置了炭盆,偶爾有火星子蹦出,劈啪作響。

武媚一身藕色緞麵裙襖倚靠在床榻上,腿上蓋著錦被,正瞧著伏案寫字的李千裡。

她病體初愈麵色蒼白,看著清減了不少。那日她在圜丘西偏殿跪了一晚,又因前段時日日夜勞累,回宮便大病了一場,李世民得知後賜了藥,讓她好生休養。

房門一開,高延福端著個盤子走了進來,“姐姐,靈芝珍珠羹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