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有些詫異,“福兒,這都一個多月過去了,聖上賜的那點靈芝還沒吃完!?”
高延福放下盤子,“這是太子殿下賜的,說是武才人不在甘露殿,他看奏章遇到疑問都不知該問誰,盼您早些回去,於是送了整整三株。”
武媚瞧著那碗靈芝羹失了語,自己的病就是拜他所賜,盼自己回去怕是看自己沒死索性養一養,好繼續折磨自己。
武媚端起碗來輕輕攪動,“福兒,你也去盛一碗吃了,那晚你陪著我吹冷風一定也受了寒,補補結實了,彆辜負了殿下一片心意。”
高延福嘻嘻一笑,“不吃白不吃,福兒就等著姐姐這句話。”
高延福剛出去又折回來為金勝曼開門,武媚養病期間她時常過來探望。
武媚見她興高采烈便笑言問道,“今日有什麼好事?聖上定下出兵的日子了?”
金勝曼隨手將披風搭在衣架上,“那到不是,聖上要帶我去畋獵。”
“上回去終南山不也帶你去了麼,沒見你那麼高興,”武媚瞥了她一眼,一向大大咧咧的她竟麵有羞色,武媚隨即調侃道,“是哪家王孫公子入了公主的法眼了?”
金勝曼一愣,沒好氣地說道,“我曾說過不將高句麗趕出新羅便不嫁人。”
武媚輕輕一笑不再言語,自顧自吃起靈芝羹來。
金勝曼在屋裡東摸西瞧沒過一會兒便忍不住了,她在床榻邊坐了下來,“武媚,你認識吳王麼?”
武媚心中一滯,一旁的千裡也抬起了頭,金勝曼卻絲毫未覺,“這次他從川中回來直接隨駕畋獵,而後直接去驪山行宮赴聖上壽宴。”
武媚輕撫著千裡的背脊,他又低頭繼續寫起來。
“你打聽吳王做什麼?”
“我聽說他的王妃薨逝後他為她守靈守了整整四年,據說他現在還對她念念不忘,皇族世家哪個不是妻妾成群,他居然隻娶一個王妃連個側室都沒有,男人能如此專情實在少見,”金勝曼難掩眼中憧憬,“你和淑妃那麼熟,對他的事應該知道不少吧。”
武媚瞧著千裡,麵容淡然,“我十四歲就入宮了,每年也就過年的時候在淑妃宮裡能見到他,知道的不比你多多少,他便是你聽到的那樣。”
金勝曼有些失望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麼,她一手撐頭對著李千裡,“千裡,你父王是什麼樣的人,他喜歡些什麼?”
李千裡抬起頭麵帶微笑望著她,突然他眼中閃過一道狡黠的光,手中的筆已經在她手背上畫了個叉叉。
武媚忍著笑一本正經道,“世子,你欺負小姨我也就罷了,怎麼能對公主不敬,福兒,快拿水盆來給公主淨手。”
金勝曼毫不在意哈哈笑著,“沒事沒事,是我不好,儘問些怪問題,千裡的父王自然最喜歡千裡,嗬嗬……”
傍晚時分,武媚送走了金勝曼回到屋裡,李千裡正專注於案上的棋局,武媚微笑著坐在他身旁,“過不了多久千裡的棋藝就要趕上你父王了。”
千裡抬起頭,圓溜溜的黑眼珠掃了下周圍而後才輕聲說道,“娘親,明日王府便要接我去驪山行宮,您不一起去嗎?”
武媚緊了緊摟著他的手臂,“娘親不是王府的人,怎麼能一起去。”
“那您不跟著宮裡的人去麼。”
“不去,娘親病剛好,想多休息。”
千裡轉過頭,眉頭揪著,眼中滿是失落,“那個公主那麼想見父王,娘親就不想看到父王麼。”
武媚望著他,笑容有些不自然,她抬頭往窗外看去,院子裡飄起了絨絨雪花,就像她離開他那日見到的一樣。
她的瞳中空空洞洞,仿佛什麼都進不去一般。
“認得來時路,卻是咫尺天涯,既如此,不如不相見。”
隆冬時節,驪山後山已是銀白世界,山隘間雲霧迷蒙,雪樹冰花,不似在人間。
幾名男子徒步沿著小徑穿過灌木林,腳下皮靴吱吱嘎嘎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串腳印,為首那人身著紫黑色貂裘,金冠束發眉目冷峻,正是李恪。
隻見他突然停了腳步,緩緩拔出箭抬弓一射,身後幾個人往他箭的方向奔去,他停在原地,陰沉的臉色讓本就冷漠的眼瞳仿佛蓋上了層冰霜。
原本一切都按他的計劃一步步進行著,不想李世民昨日的一番話打亂了他布下的棋局。
“殿下,是隻雉雞。”
李恪神色未變繼續往山腰行去,昨日他剛到驪山就立即被李世民召見。
李恪先交代了在川中造戰船的事,李世民自然很滿意,而後他告訴了李恪自己有意改立他為太子……
李恪眉間一皺,“父皇,這話您沒跟彆人提起過吧。”
李世民不以為然,“前些日子朕有意為雉奴選良家女子充實東宮,他卻推推諉諉不想要也不直說,最後詔書已經發下他才找了人到朕這兒請辭,你說,就這麼點小事他都不敢自己說,朕怎麼能將社稷江山交到他手裡,朕一氣之下便將此事告訴的長孫無忌,要改立你為太子。”
聽了這話李恪隻有沉默,他知道自己的父親是皇帝,又是性情中人,與長孫無忌是至交,向來都是想什麼說什麼,李世民又說道,“他自然說你不是嫡出,這麼做違反古製,朕便告訴他若是朕立了你母妃為皇後,你便是嫡子了。”
李恪無言以對,良久後才問道,“舅父怎麼說。”
“你還叫他舅父,他可從沒將你當外甥,他說換太子事關重大,新太子今年才立,若是又起廢立之事怕是對治國不利,”話到此處李世民看了他一眼,他的目光帶著惋惜讓李恪有些莫名,隻聽他又說道,“他還說了,你雖然處處都與朕很像,卻比朕更固執,李仁那孩子七歲了還不說話,不能去崇文館上學,將來大唐的江山一樣後繼無人……”
李恪握緊了手中長弓,有的時候他真不知該說些什麼,父皇已經替他打草驚蛇,他也隻能欣然接受。
身邊的侍衛突然停下了腳步,李恪也看見了不遠處岩石間的那隻白狐,他的眉眼間柔和起來,他的兮兒最喜歡白狐裘襖。
李恪緩緩將弓拉滿,箭翎上的鷲羽緊貼著他的臉頰,那白狐豎起耳朵弓起脊背像是感覺到了什麼,就在他要放箭的那一瞬,有支箭從一旁的林間飛出正中白狐的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