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喜訊奈何傷三人
得疹疾武媚留京城
白狐淒厲的慘叫聲在林間回蕩,那聲音讓李恪揪緊了眉頭,他要這皇位是為了她,為了他們的王兒,卻又必須做一些愧對她的事。
有兩個人從一旁樹背後走出,其中一人正是真德公主金勝曼,她並未看見李恪他們,神色間像是有些氣惱。
受了傷的白狐借助山石樹叢的掩護蹣跚逃命,在雪地上留下殷紅的血跡,金勝曼一連補了幾箭都射在了樹乾上,隻得惱怒地甩起了長弓。
冰雪覆蓋下光禿禿的樹乾枝椏竟似瓊枝玉葉,李恪的眸中多了些許無奈的悲淒,當他為了皇位娶蕭蓮華為妃的那一刻就已經負了他的兮兒,那場天火便是老天給的懲罰。
李恪慢慢拉滿弓,目光堅定向著樹影間的那隻白狐,他的口中喃喃低語,“兮兒,你要等著我,等我將皇位傳給千裡後就去你那裡。”
弓弦的震鳴聲仍在嗡嗡響著,箭已中了那白狐的咽喉,李恪冷聲說道,“若是不想讓它活著便賜它死的痛快些,可惜了這狐皮。”
說罷他頭也不回的離去。
他的心腹越峰緊跟上他,“殿下,您不告訴真德公主您認出她了麼。”
李恪握了握腰間的镔鐵劍,劍穗間那枚玉璜虎符隱約可見,對高句麗這戰是他贏得更多藩王朝臣支持的大好機會,若是有這個新羅公主的幫助會事半功倍,就算自己做不了太子,他也能將江山搶過來。
他的話聲比冬日裡的山霧更淡漠,“不用。”
幾個人向前行去,越峰卻聽到身後傳來了腳步聲,他回頭望去那女子提著那隻白狐跟上了他們,越峰心中萬分欽佩,他相信隻要是殿下想得到,就沒有得不到的。
腳下的路仿佛越走越順,已不是來時路。
初春時節,日光澄明,南來的薰風夾著暖意,幾乎是一夜之間太極宮的積雪消融殆儘,春意萌動,柳色如煙。
淑景殿前的花園裡蓓蕾含羞,芳菲初綻,一派初春的蓬勃之氣,碧落軒內修竹抽出月牙般的新葉在風中輕輕搖曳,春筍冒出一個個尖兒,長勢喜人。
高延福是個閒不住的人,此刻正帶著幾個內侍在林中挖春筍。
他坐在塊石頭上,一手拿著根竹竿晃悠著,嗓子童聲夾雜著金屬音,“挑嫩的挖,老的塞牙。”
那牙字剛出口隻覺得背上一重,他不回頭便露出了笑容,“世子大爺,一大早就勞煩您給福兒舒絡筋骨,福兒怎麼擔待得起。”
李千裡咯咯笑著,他對這個膽大機靈的高延福挺有好感。
高延福轉過身還邊扭脖子邊甩手,“果然神清氣爽,”他眼神一示意,“才人姐姐一個人在屋裡,沒彆人。”
寢室內武媚正靠在榻上看書,她見了千裡立即展了笑顏,“千裡怎麼來了,你父王不是今日進宮麼。”
千裡闔上房門突然一骨碌跪在榻前,武媚吃驚不小,趕緊下了坐榻要扶他起來,“千裡這是乾什麼,快起來。”
千裡卻很是執拗,“若是娘親不答應陪我去,我就不起來。”
武媚望著他執意的表情,眼中流光掩去了那份無奈,她緩緩站起,“千裡忘了我說過的話麼,我是才人身份,與你父王沒有半點關係。”
千裡撅著嘴仍跪在那裡,“若是娘親不去,千裡就不說話。”
武媚低頭瞧著他,嘴角慢慢彎起柔和的弧度,“你這脾氣與你父王真是一模一樣。”
去年年末,李世民在驪山行宮過完壽誕後在太極宮隻待了沒幾日,又出宮巡幸了鐘宮和鄠縣,幾日前出使高句麗的使節回到長安,他方才想起回宮。
期間太子李治一直隨行,讓武媚難得過了幾天太平日子,隻是李恪亦在隨行之列,關於千裡開口說話的事便一直拖到現在沒告訴他。
寢室內兩人仍在僵持,最後還是武媚一聲輕歎退下陣來,“娘親真是敗給你了。”
千裡目光一閃,開顏笑道,“娘親答應了!?”
武媚正色說道,“娘親隻在殿外看著你,不會進去。”她見千裡麵色黯淡,又補了一句,“千裡不會是害怕了吧。”
千裡一仰頭,“當然不是!”
“不是就快些起來,時間差不多了。”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院門往淑景殿走去,武媚看著千裡的背影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微笑,他不但身材與那人很像,連走路的姿勢都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這一年多時間他長高了不少,快要到自己胸口了,現在他已是能說會道也算了卻了自己一樁心事,沒準老天讓她重生就是為了這個。
兩人入了淑景殿的院門,武媚輕聲說道,“世子,我就在這石亭裡看著,你進去吧。”
李千裡點了點頭,深吸口氣往殿內走去,不料剛跨入主殿身後就傳來了尖細的嗓音,來者是掖庭的傳令內侍。
那人手中托著個盤子,上麵蓋著明黃的綢緞,“聖上有旨,吳王妃有娠,免叩拜之禮,這柄葫蘆玉如意是賞給吳王妃的……”
千裡一臉懵懂看著殿內的眾人恭喜完李恪又恭喜端坐在榻上滿麵羞色的蕭蓮華,他覺得這一刻自己就是多餘的,直到李恪走到麵前他才想起自己要行禮。
李恪看著自己的愛子,這些日子雖然常常見到他,話卻沒說過幾句,他的心中的內疚又重了一分,是對他更是對他的母親。
李恪讓他免禮平身,和顏問道,“聽皇祖母說這些日子你隨那個武才人讀書習字長進不少,不知都讀了些什麼書?”
他的問題並未得到兒子的回應,千裡隻是側頭望著殿外像是在尋找些什麼,李恪順著他目光的方向看去,院子裡春花嫩蕾含苞待放,石亭之中並無人影。
李恪一聲歎息撫上他的肩,“千裡,父王是不是這輩子都得不到你的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