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苾何力兒時曾與蕭蓮華有過婚約,後來蕭蓮華嫁給了李恪,皇帝李世民便將皇室宗親臨兆縣主賜婚於他。
“你可小心些,若是被人知道了,定會說你目無軍紀,知法犯法。”
契苾何力毫不在意,“聖上才不會管這些,他自己還不是帶著一堆妃嬪,對外說是女官,那身姿那說話的調子,連我契苾何力都混不過去,大哥你信不信,隔著百尺我都能將誰是真女官,誰是假的分出來。”
李恪汗顏,“我說的彆人不是指聖上,而是那些彆有用心的人。”
“怕什麼,老子可不怕,這仗一打就得幾個月,這不是要把人給逼瘋麼,現在還沒開始打仗,有何關係,”他的臉上難掩笑容,“再說了,你弟媳婦她是自己偷偷過來的,我可沒讓她來。”
他見李恪已是無語,笑嘻嘻道,“大哥一見我就說教,差點讓我把該說的話都忘了,大哥為何站在這兒發呆?思念嫂子?”
“這便是你要問的?還是忘了好。”
說起蕭蓮華,他的眼前又浮現出出征前晚洛陽宅邸內的燭影。
石亭內隻點了一支紅燭,李恪拿起酒樽將桌上的兩個夜光杯斟滿。
“過來吧,陪本王喝一杯。”
蕭蓮華緩緩起身,帶著微笑走到他身邊坐了下來,“都這麼晚了,殿下還不歇息麼。”
李恪將酒杯推到她麵前,後又拿起自己的杯子隻是飲酒,並不說話。
蕭蓮華也拿起酒杯淺飲,石亭內一時無聲,亭外是一株杏樹,枝椏上綴滿白色的嫩蕾,在月光下異常嬌媚。
“本王出征之後,這王府裡上上下下就靠你多費心了。”
蕭蓮華含笑道,“這是妾份內之事,殿下儘管放心。”
“母妃會一直留在洛陽,你要多去看看她。”
“那是自然,妾會帶著琨兒一起去。”
“蓮花,你想看本王舞劍麼。”
李恪抬起頭隻見她目光盈盈正瞧著自己,這麼些年來,他還是第一次用這個稱呼,她出閣前的小名,隻是他的心中卻是彆有用意。
未及她回答,李恪已拔劍出鞘,飛身一躍出了石亭。
他袍袖翻飛,劍如銀龍,劍氣將如紗般的薄霧衝散,杏樹枝椏搖晃,那些含苞待放的花苞簌簌落了一地。
當他劍指著蕭蓮華而去的時候,她已經僵直著身子,難以挪動一步。
院中又靜了下來,他平直的手臂紋絲不動,那劍端離她的耳畔隻有一指的距離。
他一聲輕哼,“睜開眼吧。”看著她驚魂未定的眸子,他繼續說道,“你就這麼不信本王麼。”
蕭蓮華的話聲帶著顫音,支吾了半天卻隻說了個“妾”字,他手腕一轉,幾縷發絲掉在了地上。
李恪轉身背對著她,“本王不在的時候世子若有半點損傷,這兒掉下的就不是幾根頭發了。”
契苾何力見他又是一陣沉默,料想到他定是在思念以前的嫂子楊氏,他扯開了話題,“話說那個太子居然也不把太子妃帶上,他留守定州又不用上戰場,完全可以帶著嘛,對了大哥,上元節那會兒我還在洛陽南市遇到他,他正好帶著個內侍在閒逛,那內侍,嘖嘖,比長的比女人還漂亮,大哥,你說他會不會也……”
李恪瞥了他一眼,“他可不像你想的那麼簡單。”說罷他徑自往前走去,這一回他便要試他一試。
契苾何力小跑著跟在他身後,“大哥,你去哪裡?”
“去哪裡,自然是去陪父皇閱兵。”
早春時節乍暖還寒,傍晚時分,春風將柳枝都吹的斜向一邊,嫩綠色的碎葉堆積在青石牆角下,無人理睬,內侍們手裡捧著東西跨出及膝高的門檻,袍擺翻到腰際都無暇顧及。在書房當差的下人們都知道走路不出聲是最基本的規矩,今日的禦書房內卻是袍靴聲錯雜,直到現在方才安靜下來。
禦書房內變化不大,隻是多了幾個鎏金銀熏爐,裡屋門前加了八扇織錦屏風,皇帝下令將書房搬去軍營,今日東宮的人在與甘露殿的人作交接,之後幾個月定州行宮禦書房的主人便是太子李治。
此刻的武媚正端坐於東廂的坐榻上,屋內光線暗沉,她麵前的幾案上攤著本奏章,手邊茶碗裡的茶早已冷卻。
屋門吱呀一聲開啟,武媚並未抬頭,“讓你尋盞燈過來怎麼去了這麼久,都被甘露殿的人拿走了?”
進屋之人卻不是高延福,李治的近身內侍秦來壽手持白紗宮燈,提著個黑底紅花紋的漆盒子走入屋內。他放下燈打開盒子,將一盤宮點和一個白瓷湯盅拿出來後躬身離去。
武媚暗自吸了口氣,自她收下他送的“星辰”,她就知道自己必然會與他朝夕相處,將來她要出宮出城,離開此地,更需要穩住他的心,讓他對自己放鬆警惕,隻是從洛陽到定州這一路上兩人時常見麵,單獨相處這還是頭一次,使得她心中不免緊張。
很快她便覺得肩上一沉,她的薄紗襦衫上多了件織錦外袍,腰間他的手臂慢慢收緊,耳畔那話聲膩了起來,“晚上天冷,小心彆著涼了。”
武媚僵硬的身子漸漸放鬆下來,她向後靠了靠,“不知不覺就那麼晚了,多謝殿下關心。”
李治微微彎起唇角,挪動身子靠緊她,右手翻著她麵前那本奏章,“沒想到媚娘對軍務也感興趣,看出些什麼了?”
武媚在看的正是遼東諸州的地圖,以及兵馬的布局,她不好意思地笑笑道,“隻是隨便看看,讓殿下見笑了,殿下怎麼回來了,聖上也回來了麼。”
他的右手環上她的肩摩挲著她的手臂,“今晚在城外軍營裡有宴會,父皇不到亥時是不會回來的,媚娘呢,有沒有用晚膳?”
武媚側眸瞧了他一眼很快避向另一邊,而後她搖了搖頭。
李治的話中帶著責備的意味,“不用晚膳怎麼行,自己的身體得自己注意,秦來壽,去禦膳房讓人備膳,快些送來。”
武媚這時才意識到屋內還有一人,臉頰立即燒燙起來,“彆,我吃那個就行。”
“那點心是給你做宵夜用的。”
“我就吃那個,我愛吃點心。”
李治瞧著她一臉羞澀的模樣,眸中都是溫柔的笑,“隻此一回,往後可不準這樣。”
“嗯。”
秦來壽正在盛湯,李治也將她放開靠在榻上翻起了奏章,“我還以為媚娘都批完了。”
武媚一挑眉,“就批了一些,那些是留給殿下的。”
“我會攢下那麼多都是因為媚娘,媚娘也不幫幫我。”
武媚一手支著腮頰,“這可不像殿下說的話。”
秦來壽出了屋子輕輕合上房門,屋內一時無聲,李治笑而不語隻是瞧著她,片刻之後他才說道,“快些吃吧,烏雞湯涼了就不好吃了。”
武媚伸手去夠那湯碗,身子卻頓了頓,她這細微的動作並沒逃過他的眼睛,他問道,“腿坐麻了?”
武媚隻來得及應了一聲,整個人已經被他抱坐在懷裡,他揉捏著她的大腿外側,“往後在這兒可以隨意些,彆那麼跪坐著,太累。”
不知為何,她覺得心頭有些酸楚,抬手想要推開他,卻被他溫柔但又不容違抗的眼神給瞧了回去,他側頭示意,“手上很閒麼,把那碗湯喝了。”
武媚一勺一勺悶頭喝湯,腿上的麻木感漸漸消失,他又按起了自己背脊,話題已然轉向彆處,“先前閱兵的時候,父皇說要在三個月內拿下遼東,將士們亦是信心十足,不知媚娘有何看法。”
武媚略一思量,“我看挺難說,再過不久便到了遼水春汛期,沼澤遍布極難行軍,行軍速度慢了就出不了奇兵,等大軍兵臨城下對方已是早有準備,高句麗的城池占儘地利易守難攻,要拿下可得費些功夫,殿下覺得……”
他的唇毫無預兆地迎了上來,她的下半句話被他封在口中,他的舌尖滑過她的貝齒索求著她的回應,一吻過後,他又貪戀地輕啄著她飽滿的唇,“湯都不剩一口給我嘗嘗,該罰。”
武媚隻是看著眼前如黑曜石般的瞳仁,腦中早已一片空白,他又攏了攏她的肩,“以後隻有我們倆人的時候,媚娘要叫我九郎。”
武媚終於回過神來,她強自平複著自己的心情,拿著那湯碗手足無措,李治輕聲哼笑,“媚娘拿不定注意的時候還真不多見,”他極溫柔地替她拂去額上散發,眼瞳深處泛起薄暮之色,“媚娘不必擔心,隻需像以前那樣做自己便好。”
武媚心中稍許平靜了些,她輕輕“嗯”了一聲,問道,“殿下要喝湯麼,我這就去盛。”
他拿過她手裡的湯碗往邊上一擱,摟著她並沒給她起身離去的機會,“已經嘗到了,就是不夠濃。”武媚本就泛著紅暈的臉頰越發燒燙起來,不知該回他些什麼。
他促狹一笑,“媚娘剛才又叫了殿下,嗯……該罰些什麼呢。”感覺到懷中那女子又繃緊了身子,他隻是側眸笑道,“罰媚娘念奏折給我聽,一會兒我說,你來寫。”
夕陽了餘暉被黑夜慢慢侵蝕,禦書房前的台階下,徐惠望著殿中透出的點點黃光提步跨上台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