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趣事李恪幡然悟
若無事武媚去意決
一個兩三歲的孩童正在台階上玩耍,他爬上台階而後猛地跳下,如此反複,很是自得其樂,他長得虎頭虎腦,身上也很壯實,穿著上好的織錦袍子,脖子裡掛的卻是突厥貴族的飾物鑲金獸齒,看著有些不倫不類。
武媚瞧著這娃兒慢慢彎起唇角,光看他的一頭紅毛,她就已猜出這是誰家的孩子。
她走了過去蹲在台階前,柔聲道,“你叫什麼名字,怎麼一個人在這兒玩啊。”
那孩子烏溜的眸子斜了她一眼,繼續專注於跳台階。
武媚看著他上上下下跳了幾圈,笑笑道,“你爹爹在哪兒,若是不見你一定會擔心吧。”
那孩子終於開了口,聲音明亮,吐字很清晰,“他才不會擔心呢。”
武媚暗自感慨,有其父必有其子。
“能告訴我你的名字麼。”
“不要。”
“為什麼?”
“不要就是不要。”
“嗬嗬,你不說我也能猜出來。”
孩子停下了腳步,挑釁道,“那你猜啊,猜錯了得罰,”他指了指身後的台階,“罰你從五級跳下來。”
武媚差點沒笑出聲來,“那若是猜對了呢。”
孩子眼珠一骨碌,“你說。”
武媚狡黠一笑,“猜對了,我就要你錦袋裡的薑糖。”
那孩子遲疑了片刻,而後自信地揚起頭,“給就給。”
武媚手撐著腮頰抬眸思索,而後笑容滿麵瞧著他,“你叫小羊羔。”
孩子瞪大了眼珠顯然被驚到了,武媚微笑道,“怎麼樣,猜對了吧,薑糖拿來吧。”
那孩子撅起嘴恨恨瞧著她,小手抓住係在腰間的錦袋遲遲不放手。
武媚忍著笑,佯裝薄怒道,“你爹爹一定教過你,男子漢大丈夫說話要算話。”
那孩子嘴唇癟了癟剛要將錦袋解下,突然間,他的目光越過武媚,而後繞過她往那邊跑去,口中喊著“娘親”。
武媚轉過身去,不遠處那男子正是契苾何力,跟在他身旁那女子正要去抱孩子,卻被契苾何力阻止了,“我說不用擔心吧,這兒是行宮,還有人販子不成,再說了,誰能騙得了我契苾何力的兒子啊。”他轉頭對著那孩子時語氣強硬了不少,“誰讓你在宮裡亂跑的,都乾了些什麼?沒闖禍吧。”
孩子兩手背在身後,眼珠子偷偷瞥過他,“沒乾什麼,跟人打賭。”
“真夠出息的,賭了些什麼,輸了還是贏了。”
“猜我的名字,我贏了她就從台階上跳下去,她贏了就要我的薑糖。”
“這麼說是你贏了?”
那孩子有些遲疑,還是說出了實話,“我輸了……不過我沒給她薑糖。”
“你小子說話怎麼不算話,去給人家去,今日不給,爹爹就罰你天天沒糖吃。”
那孩子大驚失色,轉過身卻發現武媚早已不見蹤影,他嘻嘻笑道,“爹爹,她好像不要我的糖。”
契苾何力的目光向著台階的儘頭望了一會兒,而後一把抓住孩子的衣領,把他托到自己右肩上坐好,“人家可以不要,但是你不能不給,記住了沒。”
“記住了!爹爹,那人可真神,她居然知道我叫小羊羔。”
“果然神,難道是我以前的老相好?哎……秀兒,你彆走那麼快,我這是玩笑,玩笑……”
“爹爹真傻,哈哈……”
定州城位處太行山東麓,沿沱水兩側而建,曆來是兵家必爭之地,城東的碼頭是整個縣城最繁忙的地方,碼頭附近的集市很是熱鬨,小販的叫賣聲此起彼伏,往來商賈人流不斷。
碼頭西側便是悅來客棧,此刻李恪正坐在二樓臨窗的桌前,一手執杯若有所思。
啪的一聲,桌上多了個酒壇子,契苾何力的手裡拿著兩個酒碗,一臉爽朗的笑容。
“大哥,我們來喝一杯吧。”
李恪一眼瞥過他,繼續望向窗外的碼頭,“怎麼想起這時辰喝酒了,有什麼事?”
“沒什麼事,就是想喝罷了。”
契苾何力坐了下來,親手將酒壇子拆開直接倒了兩碗,他拿起其中一碗一口氣乾下一半,“大哥說的對,與其藏著掖著,不如直接了當告訴聖上,今早我已經帶著秀兒去見了聖上,他讓我這就把他們母子兩送去行宮,在客棧畢竟不太安全。”
李恪笑了笑,“你那小子長的跟你太像,不被認出來才怪。”
一提到兒子,契苾何力笑意更濃,他一口氣乾了那碗酒,“大哥怎麼不喝。”
李恪拿過酒碗淺飲,契苾何力又將自己的酒碗斟滿,“大哥,再過三日就要啟程了,太子隨駕的詔書怎還沒發。”
“不會發了,長孫無忌中途又變了主意,想要自己隨征,讓太子留守定州。”
契苾何力壓低了聲音,“他一個老頭子跟去做甚,話說咱們的皇太子還真是個縮頭烏龜,不就上個戰場麼,就把他嚇成那樣。”
李恪並不接話,他讓岑文本挑起這個提議除了試探李治,更是不想讓那女子遠離自己,這幾日他又企圖接近她,隻是她現在整日都在東宮衛尉所轄範圍之內,他遍尋不到機會。
契苾何力很快又乾完了一碗酒,“還是羊羔酒好啊,香味醇厚,入口甘甜。”
李恪看著碗中琥珀色的玉液,“我說這味道怎麼這麼熟悉,這兒又不是長安,你哪裡弄來這酒?”
契苾何力嘻嘻笑道,“這是從秦鳴鶴那兒借來的,他以前說過這酒能滋陰潤肺,存了幾壇子。”
“你彆的記不住,這個倒是一聽就記下了。”
“他花王府的錢帶了這麼大一堆東西,我喝他壇酒怎麼了。”
兩人輕輕碰杯一飲而儘,窗外楊柳輕拂,一樹桃花燦若雲霞,花瓣如雨零落,順著沱水往下遊流去。
芊芊玉指攀上了桃枝,嬌顏含笑比花兒更豔,一朵朵桃花映在她瞳中,忽然她眸子一閃,折下了最繁茂的一枝。
她回到池畔的石亭,捏下幾片花瓣撒在酒碗裡,“好了,現在可以喝了。”
李恪的目光始終在她身上,他微笑道,“我還以為是什麼新花樣。”
她睨了他一眼,賭氣道,“讓殿下失望了,兮兒就這點小心思,既如此,殿下自個兒喝了這壇酒,兮兒就不作陪了。”
說罷她轉身要走,卻被他一把拉了回來圈在懷裡,他討饒道,“我就隨口說說罷了,你怎能不顧夫妻情分棄我而去,你若不在,何力用不了三杯就能將我灌醉。”
她的臉頰染上了紅暈,輕聲道,“你放手,何力還在這兒……”
契苾何力已經自顧自喝了起來,“沒事,大哥大嫂繼續,就當我不在這兒。”
李恪終於將她放開,三人圍桌而坐。
“這酒怎麼樣?”
片刻間契苾何力已經乾下一碗,他拿起酒壇子打量著,“這酒入口甘甜醇厚,酒香濃鬱很是特彆,大哥,這酒是從哪兒搞來的?”
“這是從我封地安州帶來的,說是雲夢縣的特產,給宮裡送了幾壇,父皇像是很喜歡,已經下旨讓年年進貢了。” 李恪拿起酒碗淺抿了一口,微微蹙眉道,“這酒叫羊羔酒,釀酒的時候加了嫩羊肉和鮮水果,所以才會彆有風味。”
“你這表情哪像是彆有風味,不愛喝就彆喝,” 那女子拿過他的酒碗放到自己麵前,“一會兒又醉了,得一大群人跟著伺候。”
契苾何力看了看兩人,“嫂子對大哥真好。”
李恪隨意夾了些小菜,“她那是愛喝酒,前些日子她懷著千裡,我就讓王府裡禁酒,誰知她居然讓翠兒上東市偷偷買了些藏著,還是被我發現了。”
契苾何力大笑起來,“哈哈哈哈,這麼點酒味也就大哥能發現,苦了嫂子了。”
那女子恨恨瞧著李恪,“我不揭你的短處,你到反過來說我,長安城裡喝三杯就倒的男人恐怕就你一個了吧。”
李恪笑著幫她把酒斟滿,“還好我娶的是你,將來千裡應該不會像我這樣。”
三個人邊喝酒邊吃菜,契苾何力已經乾下好幾碗,“真是好酒,我都想賴在吳王府不走了。”
“也好,省得你天天路上奔波。”那女子看著何力一臉陶醉的樣子,嬉笑道,“何力,你既然這麼喜歡這酒,往後生了兒子就叫小羊羔吧。”
契苾何力心生疑惑,“為什麼?我何力的兒子應該叫小豹子比較合適,或者叫虎頭也行。”
那女子一挑眉,“哎——我們家是千裡馬,你兒子叫小羊羔,猶如親兄弟啊。”
“嫂子說的有理!就叫小羊羔了!嫂子,千裡這名字也是嫂子取的?”
“那當然,生他之前我夢到一匹白馬向我奔來,就起名叫千裡了。”
“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