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欺
卻見雷若飛還在等人上場,此刻見上來的嵐蔭身量尚小,隻是個少年,忍不住一愣,底下觀者卻一陣嘩然。
門空也是一驚,剛想上場,嵐蔭早已一笑,向四下團團一抱拳,笑道:“在下燕洛門段七門下開門兼關門弟子段嵐蔭,請雷世兄賜教。”
眾人聽他稚音、見他這般年紀早已嘩然,此刻一聽燕洛門段七,止不住全場大嘩。
燕洛門隻是近幾十年內才在江湖上興起的門派,卻隻在極短的時間內便成了一個武林傳奇——創派人燕陵山嘗道“人生有雙手,而常人常隻浪費天賦”,手執一短匕一長劍無敵於天下,從十五歲上縱橫江湖五十五年,在三十歲之時於北麓山陰苦寒之地開創燕洛門。一生隻收了七個徒弟,每人都以“雙絕”聞名天下——外號“北落師”的大弟子塵延庭以返璞歸真不用兵刃,拳掌冠絕;二弟子劉累的金戈鐵索、三弟子“吳鉤折戟”季墨的長鉤短戟、四弟子聶不予的金鐵雙刀、出身丐幫的五弟子何嘗的銀鏢竹棍和六弟子曾羅的長短玄鐵尺。這六人在江湖上都是大有名頭,若說正道武林以門羅寺為尊,外道高手則以燕洛門為指。
而這七大親傳弟子中的前六人都在江湖上露過麵,卻隻有老七段七,除了燕陵山本人和燕洛門內有限幾人,武林中卻從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麵目。被他殺死的人手上總會留有一點殷紅血跡,看似是被銀針刺過,卻是將極強的內力通過手心傳入,震斷其經絡致人死命。而他的“雙絕”中另外一絕是什麼,更是沒有任何人知道。江湖上許多人甚至認為這所謂“段七”隻是一個以訛傳訛的傳聞,沒想到在這次武林大會上竟會有他的弟子出現。
季墨見門空有些疑惑地望向自己方向,也不起身,隻道:“這孩子確是我七師弟的親傳弟子。”他也並未提高聲音,內息卻與門空的剛猛霸道不同,隻如冰雪一般帶著絲絲冷意,令人聞之莫名的膽寒,全場喧嘩立止。
嵐蔭見無人再質疑,門空對二人點了點頭道:“比武開始。”便默默抽出腰間短劍,左手抱拳道:“請了。”
雷若飛聽到段七的名頭早已心中一凜,此刻見嵐蔭雖年紀幼小,卻是神色悠然,儼然名家氣派,忙打起十二分精神。卻見他隻執著一柄劍,心知他應還有一絕,便也隻拱手,卻將劍尖指地,再不肯先動作。
嵐蔭見他如臨大敵,忍不住一笑。他本就生得清俊可愛,此刻一笑更在這僵硬的氣氛中平添一絲略有些詭異的輕鬆,底下圍著的許多青年女弟子們便小聲討論起來這從未見過的美貌名家弟弟。
嵐蔭執著劍在雷若飛身邊默默繞了一圈,忽地仰首一笑,抬劍刺去!
雷若飛早等著他動手,此刻將內息全逼出來,衣袍袖口都鼓蕩起來,雷霆劍嗡嗡作響,嵐蔭劍尖方至,他抬劍一擋,叮叮當當一連串清脆的長劍相碰之聲未過,嵐蔭便已躍後。
在底下看著的孟飛華等人忍不住一驚——嵐蔭這身法,和方才敗落的秦羽虛極為相似,都是以快打慢。可眾人都看到了方才秦羽虛輸在內息不及上,嵐蔭曾說過自己和秦羽虛也隻是半斤八兩,此刻打下去恐怕凶多吉少。
季墨卻隻是笑,見嵐蔭身法也是越來越慢,心中不禁又是奇又是歎。
不到半炷香的時間,嵐蔭已出了百十餘劍、在場上繞了數十圈,雷若飛卻是穩如磐石,隻是站在場中不動,劍上長聲更勝。忽地,隻見嵐蔭長劍一送,兩劍相碰之時卻被雷若飛長劍吸住,嵐蔭神色略有些驚惶,卻是無法將劍提出。他微一猶豫,左手一晃,便將藏在袖中那細細銀鞭甩出!
雷若飛一見之下不驚反喜,放脫了粘著劍的內力,揚劍從銀鞭繞著的銀圈中刺入,隨即銀鞭便緊緊繞住了劍身。雷若飛向後一扯,嵐蔭眼見被要被他扯著撞上劍身,卻見他雙眼一亮,嘴角揚起了一個嘲弄的笑容。雷若飛忍不住一愣,便見嵐蔭一鬆左手,已放開了銀鞭!他執劍飛快蹂身而上,雷若飛一個脫力,卻是反應極快,忙用纏著那銀鞭的雷霆劍去擋,兩劍相交又是極長的金鐵之聲。雷若飛方鬆了口氣,卻見此次嵐蔭竟已掠至他身前——他竟將劍也丟下了!
雷若飛雖驚,但見他雙絕儘失,以他內功也不懼這一小小孩童的近身肉搏,忙鼓起真氣。卻隻覺胸口一寒,他一低頭,隻見嵐蔭望著他的眼神一下子冷得可怖,他手中不知何時已出現了一柄小小的銀月鉤,邊緣閃著極為銳利的寒光,已刺向他頭頸。他心知無幸,忍不住閉上了眼睛,卻聽一聲低喝“夠了”,便覺一陣陰寒強大的嚇人的內力如暴雪般襲來。他打了個寒噤,一睜眼,卻見嵐蔭已被不知何時躍上場來的季墨半拖半抱地往場下帶走。
場上二十四名見證人、門空落因乃至場下一萬多人看著這場詭計花樣層出不窮的比武都已經看愣了,此刻見季墨將人拖下場,一時間全場大嘩。
門空低頭和落因悄聲商量了一會,便站上台去,望季墨道:“季老師……”
季墨低頭瞥了嵐蔭一眼,隻見他臉上通紅,卻是低頭不語,便抬頭道:“輸贏應已定了,下一陣是我們燕洛門叫陣。”
門空卻是一愣,便聽得場中有膽大之人叫道:“詭計多端,算什麼比武!”卻不知從何而來,那說話的人也不敢露頭。
季墨似是早已料到,睨視著場上冷笑道:“兵者詭道,比舞文弄墨更需要腦子。誰說練武隻能傻練?”他一時間氣勢驚人,場上一下子便靜得多了。
卻見那二十四名見證中有一個須發花白的老者站起身來,顫巍巍道:“季老師方才在比武結束之前便上場,概算違規……”
季墨一笑,卻轉向雷若飛道:“剛才我若不出手,雷兄弟可知會如何?”
雷若飛臉一紅,卻還是道:“我會死在段小兄弟的鉤下。”
季墨緩緩走上場內,卻是不看門空等人,轉身對場下冷笑道:“我上場,不是為了幫人,而是為了救人——這似乎不能算是違規吧?”他回過頭望著門空,門空隻得道:“不算。”
季墨一笑,緩緩抽出長鉤短戟,揚眉沉聲道:“免得麻煩,我派接下來隻由我和大師兄的弟子程雍上場——彆怕。”他一笑:“嵐蔭打這一場隻是讓小孩子玩玩,這全場還沒有人配得上讓我和程雍使詐。”
他說完,便朝燕洛門所在方向看了一眼,隻見眾門徒中一個身著灰色棉袍、相貌甚為老實的青年弟子手執一根牽著長長鐵鏈的飛喙勾越眾而出,一躍到練武場上,向季墨鞠了個躬,便默默站在他身邊——正是程雍。
門空望著兩人,無奈一歎,便道:“下一場燕洛門……”他見程雍看著他輕輕點了點頭,便道:“‘雁蕩鷹爪’程雍程老師叫陣,哪位英雄想要挑戰,便請上場。”
季墨看他站定向四周團團抱拳,便走下台去。卻見嵐蔭默默站在一邊,見自己走來,噗通便跪了下去。
“怎麼了?”季墨一笑,輕聲道:“嚇著了?”
嵐蔭想了想,低頭道:“侄兒方才生了殺心了。”
“……也沒什麼。”季墨笑道:“比武這種事,比到最後人火一上來,動殺心也不奇怪——你還小。”他見嵐蔭抬起頭來想說什麼,心中微微一歎,說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