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笑,大聲地笑,直至喉嚨嘶啞,再發不出聲音。
我以為我這輩子能夠忘記過去的狂,能夠甘心束縛,甘心平凡,就此認命,可當我真正麵對過去的自己,甚至隻是離開了那個自己編製的囚籠,看見了現在的自己時便覺得無法呼吸般難受——原來,我真放不下啊。
“慧空大師已經離開,他臨走之時囑咐我將你帶出太師府,帶到這裡。”
調整著呼吸,心中漸漸明朗——他知道太師府是我的殼,隻要一直躲在殼裡,我就能一直欺騙自己;他知我性子倔,多說隻會讓我故意反著乾,越加封閉自己;他知道我有自己的打算,他不逼我,隻讓我能不再自欺欺人,正視自己。
天地間很靜,靜得唯餘禪音。
禪。
慧空常說天地造物本就是禪,正視最原始的自己方可謂參禪。當初我的率性而為也透著禪,是以當時的我並不需要慧空幫我定性,他既不管我,也不攆我,我這邊胡鬨,他那邊誦經,彼此毫不相乾。而今,多了沉重的枷鎖,讓我真正定了性,反倒需要慧空指點,他卻也隻留下我當時的“禪”,自己不見了蹤影。
“沐臨。”
深吸一口氣,秋風灌入胸腔,說不出的暢快,心中如此打算,也便不再給自己反悔的機會,直接說了出來。
“想好去哪裡了嗎?”
我定定地看著他,眼中的光彩正在逐漸複蘇。他盯著我的眼睛,臉上不再全是陌生的疏離,漸漸有了點與兩年前相似的熟絡。
“沒有。”
他答得很乾淨,也很乾脆,並不去想這個問題這個答案會牽涉到什麼。
“來我家吧。”我不再顧忌重重,一如兩年前的狂,“我罩著你!”
再不想置身事外,再不想明哲保身,這般壓抑著過一輩子,真不是人乾的,爹這性子遲早都得被人拉下馬,不如借由這次的機會讓他由明入暗,好讓我放手一搏!
他點點頭,目露銳光,忽然覺得沐臨也更鮮活了一分——看來,慧空也是有心讓我的“禪”度化眼前人呐。
司徒沐白,兒時的女伴,也是我一直想戰勝,卻一直無法戰勝的對手。她的異常優秀,讓我不甘,卻也不得不認輸,我一直以她為目標,努力提升自己的能力,希望有一天能打敗她,可我進步得越快,越發認識到我與她之間的差距如此之大。
我第一次這麼認真,這麼卯足全力去追逐,去超越一個人。
就這麼一個人,突然被送上了斷頭台。
司徒家,120幾口人,一個個從我麵前走過,一聲令下,手起刀落……那日,我沒眨一下眼,沒放過任何一顆人頭落地的瞬間,那些人的死,深深刻在了我的腦海。
精明卻也和藹的司徒伯伯,溫柔卻也乾練的司徒夫人……一個也沒放過。
就差一點,就因為年紀太小我在當初放棄了追隨梁王。
那日後,我整整昏睡了三天。
十分慶幸沐臨是在司徒家被斬首前給安頓好的,否則,我怕是難以在那之後做好這件事。
渾渾噩噩地過著,隻為了忘記那種恐懼,然而兩年過去了,當時的心悸仍然沒有減輕。
那有如何?
一切都過去了,我不會再逃避。
沐臨點頭說好,我卻覺得意猶未儘,看著他現在的樣子覺得很礙眼,仿佛不甘心以前那個混小子長大一般,想讓他徹底變回原來的樣子。
對著沐臨笑,笑得莫名其妙,笑得他眼角直抽,仿佛記起了小時候被我捉弄的慘狀,原本乾淨得幾乎透明的人又實體化了一分,眼中是熟悉的懼色,以及幾不可見的光彩。
“沐臨,你現在的樣子好醜。”
伸出魔爪向他的臉靠近,他呆了片刻,突然想起了什麼,提步後躍躲過了我的攻擊,我不甘地再次飛身上前,一來一回兩人竟打了起來,樹林中的落葉紛飛,秋葉落儘,記憶中的光彩,再無法掩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