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是那種細微到可以聽到潛伏在心臟裡的聲音。
聽到它對自己說著曖昧不明的話。
她的回憶裡,耿天陽的微笑覆蓋了她的眼眸,閃亮亮的,讓她忘記更彌久的難過。
那時候,牧君柔的家境還算不錯。她的父親是一位軍廚,即使後來退休了,也一直在學校的飯堂裡燒大鍋菜。
因為想經常見到自己的父親,她選擇了報考軍校。
然而,緣分讓她遇到了他。
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是剛訓練完畢。
天空忽然下著暴雨。
牧君柔雙手擋在額前,急匆匆地跑到屋簷下躲雨。跑得太過激烈,她就像驚慌失措的小白兔,撞到了一堵寬闊的肉牆。
鼻尖盈滿洗衣粉的味道,她抬起頭,映入瞳孔的是一抹乾淨的笑容,爽朗而明亮。
那種感覺如同雨停了後放晴的天空。
一塵不染。
太陽是火辣辣的,肆無忌憚照在她的身上。
吃晚飯的時候,她去找父親。站在一扇扇櫥窗前,看著端著餐盒的一張張麵無表情的臉。他的臉再一次映入瞳孔。
理著平頭,穿著大號的迷彩服。
他橫穿過人群,手裡端著不鏽鋼的餐具,標準的立正姿勢,慢慢等待著。
終於輪到他的時候,牧君柔站在飯堂打飯處。
衝他笑,說:“還記得我嗎?剛剛不小心撞到你了的。”
他也微微一笑,說:“記得。”
然後未至一語,端著飯盒離開。
後來母親跟她說起耿天陽的時候,眼裡總是有淡淡的淚光。
她說:“一直過了半年後,我才知道他的名字。知道原來他有未婚妻,知道他畢業後就回去與未婚妻結婚。那時候,我才知道,自己的等待是無期的。所以隻能默默的喜歡他。”
等待是什麼滋味呢?
纏綿在胸口的疼痛會隨著每次見到他越發激烈。可是,她的本性不好爭搶,所以隻能等待著。就默默的喜歡他吧。看著他每天為梔子樹澆水的時候,嘴邊的微笑祥和如浮雲。她的心裡也會覺得被陽光填的滿滿的。
疼痛也沒有關係。
現在唯一能為他做的,就是不去打擾他的生活。
那時候,她就是這樣想的。
很多人都說,在軍校念書很苦。寂寞會吞噬每顆脆弱的心,堅強其實不過是因為軟弱也得不到好處罷了。
日子如水般流逝。
她知道他每天都會在中午十二點半的時候來飯堂,下午六點半的時候會再來一次。可是那一天,他沒有來。她找了他很久,才從他的室友口中得知。
原來,他的未婚妻因為愛上了彆的男人而與他分手。
寂寞的人,並不隻有軍人而已。
那時候,她的心裡並沒有感到一絲絲驚喜。她哭得稀裡嘩啦的,總是想著,那雙乾淨的眼睛裡流露出的悲傷有多麼難過。
於是,便滿世界的尋找他。
在一家酒吧裡看到爛醉如泥的他。
她看著他迷惘而憂鬱的雙眼,心裡狠狠地劃過一絲悲涼的創傷。她走過去,扯掉他手裡的酒杯。他對她吼,她當作什麼都沒有聽見。
一直到他吼累了,才正視她的樣子。然後看到她哭泣的雙眼,便是無比的淒涼。然後他問她:“你為什麼要哭?難道你也被人背叛了嗎?”
她隻聽到自己的抽咽聲,心裡的痛讓她說不出話。那時候她才驚覺,原來自己已經愛的這麼深了。
看著她滿是淚痕的臉,他沒有由來將她緊緊擁入懷裡。
那一刻,她的心裡像是被萬馬奔騰而過,轟隆隆的掀起一陣驚濤般的駭浪。
他擦擦她的眼淚,說:“你是不是喜歡我很久了?”
她不假思索地點頭。
然後他吻上她的唇,混合著淚水,反複糾纏著。
天旋地轉。
全世界都在搖晃,輕飄飄的像被一朵朵雲彩襯托著。
不得不承認,她覺得開心了。從心底裡微笑了。
無法去描述這是多麼久違的情感,久到讓她有理不清晰的觸感,久到讓她不敢輕易睜開眼睛。
母親說到這的時候,眉眼低垂,宛若十幾年來所有的思念堆積成矯情的溫柔。
那是刻在掌心裡與時間的距離。人的生命真的好漫長,可是母親仍然保留著年輕時的樣子,保留著那些老掉牙的美好。
隻希望,有一天他們再次相遇的時候,會憶起那年的愛情描繪出蠱惑人心的畫麵。
她在他的親吻中醒來。
窗外是豔陽高照的晴天。
她臉紅,驕陽似火:“我們是不是……”
他垂首,給了她一記深吻:“是!”
之後,他們戀愛了。像普通的情侶一樣愛得如膠似漆。
母親說:“我們真正在一起的時間很短,隻有短短的兩個月。可是,那時候,我真心的願意,天涯海角都隨他去。”
未曾被時光磨滅的是當初愛上他的信仰。即使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過十多年,然而很多時候,牧君柔還是會想起,當年他吻她時候的沉痛與認真。在燈光黯淡的酒吧,他緊緊地抱著她哭泣和親吻。
父親疼愛她,所以他也非常願意把耿天陽當作親生孩子般,坐在一起喝著酒,劃著拳。告訴他,自己的女兒愛吃什麼,不愛吃什麼,愛做什麼,不愛做什麼。
他也會仔細聆聽,神態溫暖而平靜。
無數次,她以為他們之間會這樣安靜的過下去。
然而,事態弄人。仿佛這世界不能存在著單純而美好的愛情,那些在夢裡的天真,隨著成長所滋生的傷痕慢慢的事過境遷。
於是,將他們緊密相聯的手,硬生生的從中間斷開,兩邊是懸崖,各落一方。
那天黃昏。
軍校的夕陽隨著夜幕的降臨逐漸沉入地平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