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花店回來後,夏梔和鐘京山並肩走在安靜的街道上。
路旁的大樹,樹葉漸漸開始泛黃。
不可否認,當他知道耿昊居然和她有血緣關係的時候,心裡荒蕪的感覺如同被野火燒成了灰燼。可是,小小的希望也同時滋生出來。
好比那春天的野草,春風吹的它們一點點生長。
不知道該跟她說些什麼,這一路走來,他們一直都是沉默的。
於是隨便找了話題,說:“……對了,梔子,今天你們店主找你有什麼事啊?”
“啊……”
“你們店主找你是不是有事?”他又問了一遍。
她點頭,說:“嗯,她說家裡出了一些事,明天要回老家一趟,把孩子托付給我幾天。”
“為什麼她不把孩子帶回去?”
夏梔的聲音沉沉的:“因為她和我母親一樣,也是未婚生子。”
鐘京山眉頭一皺,問:“未婚生子?那個男人呢?”
她說:“那個男人是個法國人,來揚州旅遊的時候和她產生了感情。後來那個男人要回國,他承諾回去以後就來接她。可是,已經五年了。他都沒有回來,而穎姐也一直再等。”
她抬頭看了看漆黑的天空,若有所思地繼續說:“穎姐開這家店的原因就是希望,有一天那個法國男人回來的時候能夠看到她依然再等待著。Attendez就是法語等待的意思。”
夜色深沉,被風吹起的落葉仿若幻塵簌簌落滿心頭,堆積成淡然的惆悵。
夏梔捋了捋額前的碎發,悶悶地說:“真的會有天長地久的感情嗎?那隻是人憑空想出來的吧,因為知道不存在,所以才會向往。這就是人的本性吧,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吧。”
鐘京山沒有再說什麼,隻是輕輕地握住她漸漸冰涼的手。
掌心的溫度傳來,像暖暖的陽光。仿佛是在告訴她——至少還有我,一直都在默默地等待著你。
第一次,夏梔沒有拒絕他的關心和觸碰。
但是,夏梔不知道。
半年之後,她辭掉了花店的工作。某一天清晨,小純開門的時候看到門前站著一個淚眼婆娑的英俊的外國男人。
他盯著花店的招牌,久久未動,眼底的淚光像某種堅定的永恒。
第二天一早,夏梔上班的時候,穎姐手裡拉著一個小孩站在門口等她。
交代完幾句之後,穎姐便匆匆離去。
她半蹲下身,仔細打量著眼前的小男孩。
是混血兒。
像天空一般的藍眼睛,金色而微卷的頭發。看起來像剪短了長發的芭比娃娃,皮膚嫩白嫩白的。在陽光下顯出淡淡的光芒,煞是好看。
她笑眯眯地說:“你叫什麼?”
小男孩盯著夏梔的臉看了好半天才說:“我叫韋茗呈,媽媽喊我joey。阿姨,我媽媽去哪裡了?”
夏梔歪著頭,想了一會,才說:“joey,大人很忙,所以,你媽媽肯定去忙了。”
他“哦”一聲,忽然語出驚人:“那我做小人,一輩子也不要忙。”
她拍拍joey的頭,拉著他的手,溫柔地說:“好!我們進去吧,裡麵有很多大姐姐陪你玩喔!”
單親家庭的孩子是不是成長的時候都會經曆一場痛徹心扉的過程,就像她和耿昊一樣。他們不過是孤獨的孩子,渴望有人關愛,每一次張開懷抱時,不單單隻有風吹過。
可是,夏梔由衷的希望,眼前的這個男孩子可以一路順風走下去。
抬起頭,秋天的天空總是風高氣爽。
輕輕的一陣風從指尖吹過。
耿昊,我心裡有很多話想對你說,不知你是否能夠聽得見。這一刻的我是那麼地想念你,這一刻的我隻想要你。當一切都成為虛無時,我還記得,我唯一需要的,隻有你。
那你呢?
我還是站在這裡,而你卻在我的夢裡。
我想留住你,這麼多年,默念這麼多次,可是,終究還是留不住你……
下午的天空蔚藍如洗。
步行街的噴泉在陽光的照耀下,從側麵可以清晰的看到絢爛的彩虹。
夏梔在花店裡忙碌著,她把一朵朵嬌豔如火的花整齊的放在一個個塑膠花瓶裡。然後拿著小水壺給花朵澆水。
時間安靜的流逝。
忽然她聽到小純的尖叫:“救命呐,你們誰去陪那小鬼頭玩,我受不了他了!”
她悶笑了一聲,轉身回頭看著小純像是被人追殺一般,急匆匆跑到店裡麵來。
“夏梔姐……夏梔姐,我跟你說……”她猛吸一口氣,說:“靠!那個小鬼頭是不是上了檸條的玩具啊,都不知道累的……媽呀!折騰死人了!”
她放下水壺,遞給她一杯水:
“對待小孩子,要有耐心!”
小純咕嚕咕嚕地喝光光,才說:“耐心!你是沒有陪他玩,他太皮了……拜托,天氣這麼熱,跑來跑去,誰受得了。”
“再忍幾天穎姐就回來了,彆著急!”
“還要再忍幾天!”小純大叫:“我不乾了!我要辭職!我……”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眼見一個小不點從花棚竄出來。拿著一個黑色的玩具槍,興高采烈地朝著小純舉起:
“小純阿姨,看槍!砰!砰!砰!”
立馬,小純的臉黑了一半。
夏梔差點笑出聲,她蹲下身,擦擦jory臉上的汗,說:“來,梔子阿姨陪你玩,小純阿姨太累了,我們讓她歇一歇,好不好?”
小家夥當然覺得誰陪他玩都無所謂,他點頭:“好啊!”
“那我們玩什麼?”
Joey舉起槍,說:“我們來玩,貓抓老鼠。”
“那誰是老鼠啊?”
他笑嘻嘻地說:“我是帶著槍的藍皮鼠,你是大臉貓。”
她記得今天早上來上班的時候吃過藥,怎麼會忽然疼了起來。
夏梔蹲在地上,雙手捂著腹部,臉色痛苦地看著前麵跑遠的小小身影。
她朝著joey喊:“不要跑遠了……”
豆大的汗珠從她的額頭沁出,蒼白的臉龐在烈日下顯得窒息的驚顫。
Joey跑著跑著,回頭看到夏梔沒有來追他。於是他又跑回去,猛地撲倒在她的身上,大喊:“梔子阿姨,快來抓我啊!”
這一撲,冰寒入骨的疼痛徹底湮沒了她。
她重重地跌坐在地上,向後倒去。
陽光下。
白白的雲朵漂浮在天空中,乾淨的好像從未被灰塵汙染過一樣。
你知道嗎?耿昊,我無數次想要陪著你一起離去。可是,我害怕。害怕即使自己死去了,也走不進你的夢境裡……
離死亡不遠了吧,如果我們還可以在一起,就算有血緣也沒有關係……
真的沒有關係……
我還是會如以往那般愛你……
死心塌地,矢誌不渝……
遠遠的似乎聽到小純的聲音,還有思琪。她輕輕地閉上眼,微風吹動著她的睫毛,淚水沿著眼角慢慢落下。
鐘京山站在病房外,透過玻璃看著平躺在白色床上的夏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