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鼓 (1 / 2)

風舞琴簫 Miss西門 9163 字 11個月前

“寒音,寒音你在哪兒?”

聽得慘叫聲,一辰猛然回過神來,這才發現她早已消失了蹤影。可仔細一想,又覺事情大有蹊蹺。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自己如何跟她走散了,為何竟然一點也想不起來?

糟了……一辰心下一驚,想到:剛才定是中了毒了。這城裡隻有魔煞能招出如此毒霧,難道寒音被魔煞抓住了?

“寒音……”話音未落,他突然意識到這喊聲會引來無數僵屍。於是趕緊住口,仔細琢磨著剛才那聲慘叫的方位,變出一杆銀槍,飛也似的上前去了。

隻聽得遠處突然爆發出一聲慘叫,穀流觴心下一驚,連忙緊緊摟住吳芒的脖子,全神貫注聽著四周動靜。

吳芒知她害怕,用手在她背上輕拍了一會兒,輕聲安慰道:“彆怕,有哥哥在。妖怪要是敢來,哥哥就當著你的麵揍扁它。”

吳寧頓時嗔道:“哥,都什麼時候了,還沒個正經。聽這叫聲,那姑娘怕是已經被害了性命。”

“總不能讓孩子害怕吧,她還那麼小,彆嚇著她了。”說著,吳芒將穀流觴遞與她道:“來,你抱著她,我前麵開路。”

吳寧“嗯”了一聲,伸手接過。

望著她那張可憐無助的小臉,頃刻間,竟然聯想起了當年的吟朗。曾經,她也是那麼無助,小小年紀便抵作人質,其中辛酸自不必言。儘管吳垠待她視如己出,但伏龍山中以吳梟為首的無數人等對她的怨憤排擠,仍是讓她飽嘗人間冷暖,以致性子有些乖張,又兼少許自卑。回到神界後,各路神仙對她猜疑不斷,連明王也在不經意間慢慢疏離她,也難怪她會毅然決然去雪山學藝了……一想至此,吳寧心裡五味雜陳,極不舒坦,便不再想下去了。

眼見當年無話不說的知己變成了小孩,正偎在自己懷中,她頓時又感到好玩,險些笑了出來。可當下哪裡是胡思亂想的時候,隻見她趕緊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什麼呀,亂七八糟的。”

“什麼?”吳芒轉過身來看了她一眼,道“你怎麼了?”

吳寧愣了一下,低下頭道:“沒什麼。”

走了一段路後,隻聽得吳芒低聲道:“你是覺得她身世可憐吧。”

“嗯?”吳寧沒料到心思被他猜中,當下便沉默不言。

“其實,我也是這樣想的。”

吳寧愣了一下,緩緩道:“這都怪三哥……”

“不。”吳芒突然打斷她,道:“是父王……”。

此言一出,二人都沉默了。仔細想來,這著實是吳垠之過,誰也不知他對吟朗的一片真心究竟是真是假,又或者,根本就是早有預謀的一出絕妙的離間之計。

“聽!”吳芒頓時停下了腳步,道:“有動靜。”

吳寧顯然也聽到了聲音,神情頓時緊張起來。

隻聽得遠處傳來一陣斷斷續續的女子呼救聲,與之前那聲慘叫倒像是出自一人。二人對望了一眼,立即朝那喊聲處飛奔而去。

霎時,白銀城上空回蕩著綿綿不絕的鬼哭之音,仿佛是來自地獄的召喚,叫人聽得心驚擔顫,不寒而栗。

“轟隆!”

一聲巨響伴著細碎的劈啪之音向四周漫去,頃刻間,竟連地麵都開始抖動起來,直震得兩腿發麻。

吳芒顯然對前方情況一無所知,頓時便要衝上前去看個究竟。剛跑出幾步,他猛然想起了什麼,回頭望了一眼,隻見吳寧在黑暗之中極力向前趕來,由於抱著穀流觴,動作明顯有些遲緩了。再看她身後,冗長的巷中一片黑暗死寂,竟是那樣駭人。不由分說,他三兩步趕至吳寧身後,一隻手扶著她的後背,另一隻手將紫魄橫在胸前,隨著她的步伐並肩而行。

“你快走……”

隨著一個虛弱的女子呼喊聲響起,黑暗裡突然炸起了驚天霹靂,連四周空氣都被震得轟隆作響,耳朵裡真如打鼓一般,頭疼欲裂。

放眼望去,七個紅色燈籠圍作一圈連成法陣,飄蕩在半空之中。細看之下,竟是一個個大鼓。薄薄的一層鼓皮之中,紅色燭火正絲絲燃燒著,透出彆樣的朦朧。

骷髏魔煞立在七麵大鼓的包圍之中,望著被自己重重撞在城牆上,摔得滿口鮮血的寒音,他似乎是興奮難抑,口裡“呼呼”的叫了起來。不過,他顯然並未滿足於此,頃刻間,伸手又向其中一麵鼓擲出了一個黑色事物。

寒音掙紮著喊道:“他又敲鼓了,你快走啊……”

“扔下一個弱女子,豈是大丈夫所為?”

說話那人正是無涯,當他追逐屍群欲救穀流觴之時,突然聽見不遠處一聲慘叫,當下權衡一番,心道一時半會兒也難以救得她,便趕來此處援手了。

眼見那一團黑影將要撞上鼓麵,無涯將手一揮,水淩槍頓時騰上半空畫了一個深藍弧線,直直的撞向那團黑影。

“轟隆!……”

又是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抬頭望去,眼前一片迷蒙,哪裡還分得清東西南北。就在那一瞬間,黑影撞上了鼓麵,水淩槍剛好撲了個空。就在槍尖回轉之時,那麵紅色大鼓突然爆發劇烈火焰,猶如火龍飛射而出,不偏不倚撞在了槍尖之上。水火交融,瞬間便炸為滿天水霧落下,將四周都彌散了濃濃的苦味。

弱女子……

寒音跪在地上,雙手努力支撐著身體,心道: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人叫過我弱女子。望著那張棱角分明、豐神俊秀的臉龐,突然間,她心裡好一陣怦怦亂跳。看他那威風無匹的氣勢,舉手投足之間無不顯露的強烈男子氣概,不正是平日裡心中時常幻想的英雄男兒麼?

刹那間,隻感到有人握住了自己的胳膊,寒音這才回過神來。隻見無涯的雙眼正急切望著自己,嘴巴一張一合,仿佛正說著什麼。不過發下呆的時間,他怎麼就趕到身邊了呢,也不知道他是怎麼趕過來的呢?

“姑娘……姑娘……”

望著她接連出神的怪異模樣,情急之下,無涯隻好搖了搖她的肩膀。

寒音猛然回神,道:“什麼?”

“趕緊出城,再晚些不免有性命之憂。”

“不!”寒音望著他的眼睛,竟似不由自主的脫口而出,道:“我偏要死在這裡。”

此言一出,無涯頓時語塞,心想這女子言語怎的如此奇怪。就連寒音自己也被這話嚇了一跳,心道怎麼一看到他便口無遮攔,連說話也不經思慮了呢。當下麵上一熱,趕緊低著頭不再看他。

“快走……”

話音未落,無涯一把將寒音推開數丈之遠,雙臂一震,在胸前結成三麵水幕,向著骷髏魔煞撞了過去。

隻見那鼓陣之中有一麵飛旋而出,頃刻間化為無形與黑夜融為一體。就在三麵水幕接近鼓陣之時,突然間,鋪天蓋地的水竟從天而降。高達百尺的洶湧波濤徑直拍碎了四周屋宅,將二人一擊打入水底,方圓一裡之內儼然變成了湖泊。

無涯自小熟諳水性,浮沉了幾下便遊到水麵上喘息起來。隻是,望著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任誰想破了腦袋也不得其解,好好的天上怎就突然掉下了如此凶猛狂潮?

寒音哪裡會水,連掙紮幾下的功夫都使不出,瞬間便沉了底。大致看去,這水也有兩丈餘深,不會遊泳的人是萬萬浮不上來的。在此之前她本就受了一記重擊,全身筋骨酥麻使不上半點力氣,再加上被這大浪拍傷了頭,又嗆了水,腦子裡一片混沌,眼看是活不成了。

無涯四下望去卻未見她蹤影,心道一聲不妙,連忙紮入水裡去尋。剛一下沉,隻覺浮力全失,身體急速下落。剛反應過來時,已是“砰”的一聲,重重的撞到了地上。

怎會這樣……

再看時,哪裡還能瞧見半點水的痕跡。望著四周被浪潮摧殘而剩的殘垣斷壁,無涯心裡一陣駭然。本以為吳垠才是當今世上頂尖的高手,而水淩槍尚能與之抗衡一時,可自從遇上了骷髏魔煞,往日裡威風八麵的無上神兵竟顯得如此不堪一擊。

角落之中,寒音蜷縮著身體,似乎是疼痛的微微顫動了一下。伴著一聲虛弱至極的咳嗽,竟是奄奄一息了。

無涯連忙上前扶起了她,隻感到她的元氣正以看得見的速度消散而去,連身體也越發的僵硬了。

恍惚之中,寒音隻看到那張俊朗的臉龐正急切望著自己,眼神中透射出的關懷無以言表,竟是那般的溫暖。依稀聽得他正喚著自己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可是,他究竟是從何得知自己名字的呢,他認識我麼,我又認識他麼?

“寒音!快醒醒。”

眼見她就這般沉睡下去,無涯連忙抱起了她,當下也不多想,轉身便欲逃離。

“想走?”隻聽得骷髏魔煞甕聲甕氣的說了一句,像是風箱裡發出的怪音,極為難聽。

霎時,天空轟隆之聲大作,由遠而近。無涯心裡一緊,料想他又要使出什麼法術了。念頭剛一閃過,隻覺四周異常沉悶,直壓得人喘不過起來。回首望去,一麵鼓正閃耀著刺眼的白色光芒,將方圓一裡都照得明亮如晝。

“這又是什麼邪術?”

不知何時起,寒音竟奇跡般的醒了過來,混混沌沌的問了這麼一句,隻是,轉瞬間便又沉睡過去。

無涯大口喘了幾下,隻覺身周越來越憋悶,空氣稀薄的讓人頭疼欲裂。掙紮了幾番,他趕緊將寒音安置一旁,揮手一招祭出水淩槍,向著那麵鼓飛刺而上。由於用儘全力,水淩槍平日裡綻放的幽藍光芒越發顯得深暗,竟似黑色了。槍杆之中白藍光芒急速閃動,直如洶湧波濤,將要澎湃而出。

隻見他連人帶槍在半空中化為一陣巨浪,灑得滿天波光閃耀。頃刻間,將白光逼退一般,勢不可擋。

骷髏魔煞呼呼的笑了幾聲,彈指射出一束黑芒,擊向鼓麵。白鼓猛然閃爍了一下,其光芒更勝從前。

無涯半空之中見狀,連忙大喊一聲,拚儘全力撞向了白鼓。

“咚!”

一聲驚天巨響回蕩在白銀城上空。

受此一震,無涯隻覺腦內如山呼海嘯一般轟鳴不止,身體被震得不由自主向後飛去。巨浪仿佛撞上的是世間最堅不可摧的物體,竟輕而易舉被炸碎,濺得滿地水花。連水淩槍也失了控製飛速彈回,插入城牆一尺有餘。藍色光芒瞬間便無影無蹤,反觀白鼓卻依然傲立風中熠熠生輝。轉眼間,又一麵鼓陡然發出灰色光芒,旋上前來。

正當此時,寒音低吟一聲,睜開了迷蒙的雙眼,再次蘇醒過來。望著前方同時出現的兩麵妖鼓,當下想助無涯一臂之力,怎奈身體卻不聽使喚,怎麼也動不了半分。

“彆管我,你快走吧……”

寒音使儘最後力氣喊出了一句,不知不覺中,眼淚靜靜的劃過了臉龐,隻是,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為何。莫非,為了這個連姓名都不知曉的男子而動心了麼?

天際邊,轟隆聲大作。

頃刻間,無涯隻覺五臟六腑被千斤重量擠壓,筋骨將要崩裂開來。遠遠望見寒音奄奄一息的蜷縮在角落裡,想扶,卻又無能為力,剛走出幾步便疼得跪倒在地。

“看你後麵,你快走啊!……”

寒音瘋狂的嘶喊了起來,無涯顯然聽到了,卻無動於衷,掙紮著向她爬去。

在此關頭,他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一心想著救人,哪裡還能懂得眼前這女子的愛慕之意。

天,仿佛塌下來了。

無窮無儘的力量壓砸在身上,至痛讓人無法呼吸,仿佛全身的血液將要噴薄而出,血濺三尺。

就在這恍惚的邊緣,無涯仿佛看到了吟朗……少年時,從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此生注定與眾不同……雪山學藝前的告彆,那一抹淡淡的笑顏至今仍回蕩在心間……屠城那夜,誰能懂得她的至慟,誰又能了解她的脆弱……西北荒漠上的偶遇,是緣分,還是注定……落花林間,她幽怨而生恨的眼神,像刀一般直刺心頭。為何要傷她,為何要救左兒,為何她淒絕的神情竟是此生最後一麵。

“啊……”

無涯大喊一聲,振臂重重的砸向地麵。身體能夠承受千般疼痛折磨,可心呢,一旦傷了,要用何去彌補?

“咚!”

一聲巨響在頭頂開炸,回首望去,眼前三尺儘是混沌。

無涯對周圍發生的事充耳不聞,嘴裡不住念道:“要是我不救左兒,你會不會還活著?你怪我麼?恨我麼?還能記得我麼?……”

“啊……”

一聲驚呼,寒音突然發現地底仿佛有無窮的吸力,身體正一點點沉沒下去。

“救……”

話音未落,寒音整個人竟沒入地底,完全不見了蹤影。

無涯這才回過神來,見她身處險境,正欲上前救援,一瞬間,卻覺自己身下一陣軟綿。他猛然驚醒,奮力掙紮起身,卻不料整個人仿佛頂著千萬斤重量,身體被壓製在濕冷地上絲毫動彈不得。

眨眼的功夫,視線裡再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