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彌漫著腐草氣味,悶的讓人發慌。骷髏魔煞發出一陣“謔謔”怪聲,似乎連他自己也覺得難受了。
那麵灰鼓敲響之後,方圓一裡土地瞬間化為沼澤。無涯幾番掙紮終究不免陷入其中,而寒音更是未及反應便被泥沼吞沒了。
沼澤麵上平靜如許,看不出一絲掙紮後的痕跡,想來他二人已陷得深了。
昏迷之中,寒音仿佛聽到遠處傳來一陣細微聲音,時而斷續,時而急促,想努力傾聽卻怎麼也聽不明白。不過一會兒,突然覺得自己置身於冗長洞穴之中,極遠處,點點星光正極力閃耀,似乎正召喚著自己前行。
寒音想了想,最終朝著亮光處走去。眼見四周越發光明,心裡竟感到了從未有過的釋然,身體越來越輕,大有羽化升仙之感。
“主人!”
一個陌生的聲音突然回蕩在耳邊,寒音愣了一下,回首望去,卻見身後空無一人。當下也不多想,繼續向前去了。
“主人,彆去!”
寒音停下了腳步,聽上去,那人似乎正是對自己說話。隨即,緩緩轉過身去。
“是何人在說話,敢現身一見麼?”
那聲音又道:“主人,我是你手中的紫硝,你鬆開手,我就能出來了。”
聞言,寒音低下頭看了看手中的寶劍,劍柄上紫色光芒迅疾流動,內裡精氣呼之欲出。她想著剛才的話,意欲證實一番,遂緩緩將手打開了。
刹那間,寶劍飛騰至半空之中,紫色光芒層層縈繞劍身,將四周洞穴照得明亮通透。
“主人,我要出來了,當心光芒刺傷眼睛。”
寒音下意識的退後了幾步,一心想看看寶劍究竟會發生如何變化,也顧不得什麼光芒刺眼。
瞬間,洞穴中七彩閃耀,紫色光芒噴薄而出,呈盛極之勢。
寒音隻感到雙眼刺痛不已,一時間趕緊將頭扭向彆處,閉上眼睛,心歎這氣場著實厲害。
絢爛光芒之中,隱隱顯出一個嫋娜身姿,隻是,背上生了兩對翅膀,儼然不似人類。
“主人!”
聽得一聲輕喚,寒音這才睜開了雙眼。隻見身前赫然出現了一位少女,生得清秀可人,亭亭玉立,背上雙翅輕妙舞動,說不出的俏美。
寒音打量了她一番,道:“你叫我主人?”
那女子頓時點頭道:“正是。”
寒音又看了看她,道:“你認錯人了,我可不認識你。”
“小奴名叫紫硝,此劍正是以我為名。將我鑄成的主人曾說過,千年遇一至善之主能擁有此劍,萬年得一造化之主方能召喚出小奴。算起來,小奴已經好幾萬年未曾現身了。”
寒音問道:“那你為何今日突然現身?”
“因為主人有性命之憂,小奴自然要出來保護主人。”說著,紫硝原地轉了一圈,雙翅輕振,看去極為靈動。
“性命之憂?”寒音有些詫異,道:“此話怎講?”
“主人可記得剛才從何處來?這裡又是何處?”
寒音努力想了想,依稀記得那時身下一軟,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借著紫硝的光芒,她猛然發現四周洞穴上竟有無數人臉,細看之下,岩壁上竟遍布殘肢斷臂。
“這是……這是進入冥界的亡魂路!”說著,她不禁感到背後一陣發冷,連身子也有些酥麻了。
“主人。”紫硝伸出手來,望著寒音道:“握著小奴的手,像握著寶劍一樣緊緊握住,小奴這就帶主人脫離險境。”
寒音將信將疑的把手伸了過去,隻感到一絲冰涼入體,身子竟不由自主的跟著紫硝狂奔起來。她下意識的回頭望了一眼,洞口的光芒仍舊在閃耀,仿佛永遠都不會停歇。
一個聲音回蕩在耳邊,“主人,紫硝是勇氣之劍,有一往無前的勇氣,才能發揮它的最大靈力……”
紫硝消失了,寒音分明感受到身周縈繞著無窮的能量,正帶動她向前飛奔而去。幾縷飄逸的紫色長發在混沌之中綻放出彆樣的光彩,散發著一陣陣透人心魄的美。
藍色光輝越來越黯淡,無涯的意識也隨之漸漸消失。
不知過了多久,睜開眼睛,四周景象竟是如此熟悉。這不正是伏龍山麼?一切都是原來的模樣,一點也沒改變。
“無涯!”
這聲音有許久未聽到了,卻時時刻刻縈繞在夢中,仿佛從不曾遠去……
無涯打開了房門,對麵咫尺,吟朗正望著自己淺淺的笑著,似乎神情裡還夾雜了一絲得意。
“怎麼,偷懶,不想去了?”
“沒,沒有。”無涯趕緊搖了搖手,“我可是巴不得去呢。”
吟朗笑了笑,隨即斂起了笑容,轉過身去,有些惆悵道:“過幾天我就要走了,你會忘記我麼?”
無涯大為緊張,趕緊上前道:“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隻要你一句話,我可以立即離開這裡。你又何出此言呢?”
見他窘迫的模樣,吟朗本是有意捉弄他,也不免有些忍俊不禁了,於是說道:“哦,原來是這樣啊。”
“啊?”無涯發現了些端倪,作勢挽起衣袖,道:“好啊,原來你又在捉弄我。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吟朗頓時笑道:“什麼叫又捉弄你,今天可是第一回。”
“從小到大,你哪天不捉弄我幾回……”
“哦?”吟朗一臉無辜,道:“不這樣就不好玩了嘛。”
“你!”無涯又好氣又好笑,再度挽起衣袖,“看我怎麼收拾你。”
“哈哈……追我啊,追得上,算你本事。”話音未落,吟朗已去遠了。
“站住……”
無涯隻覺一陣眩暈,不知何時起,腦海中又出現了少時學藝的情景。
日複一日,吳垠親自教誨吟朗,無論文才武功皆是耐心講學,毫無保留。隻可惜,吟朗悟性極高,惰性也大。經史書籍過目不忘,文采字畫堪稱一流,而武功豈是看一遍能會的,平日裡疏於練習,隻勉強夠得上乘。
吟朗十歲那天,吳垠意欲傳授她兵器功夫,無涯一如往常在一旁看著。
吳垠揮手一招,四周赫然出現無數形狀各異的兵器,問道:“吟朗,你看這萬般兵器,喜歡哪件,父王便傳授你哪種秘笈。”
“哦……”吟朗大致看了一遍,問道:“我要學極少人修習的兵器,這樣才不入俗流。”
吳垠點頭,道:“極少人修習,這就意味著你要比常人付出得更多,要好好下一番苦功才能有所成就。”
吟朗一聽,頓時覺得太過苦累,連忙道:“不,我不學了。我要學極多人修習的兵器。用常見兵器戰勝彆人,才顯技高一籌。”
吳垠嗬嗬笑了笑,揮手一招,萬般兵器退去,麵前隻剩下刀、槍、劍、棍。
“這四般兵器,你喜歡哪個?”
吟朗盯了好一陣,心裡自是沒有主意,先看了看無涯,見他也給不出答案,最終望向了吳垠,期待他給自己指條明路。
吳垠顯然看出了她的無助,道:“槍為百兵之王,杆長尖利,刺紮一線……”
吟朗搖手道:“不,我不學這個。隻紮一條線,萬一紮不準呢,倘若旁邊又有人襲來,豈不要送命了嗎?”
無涯在一旁險些笑了出來,吟朗頓時白了他一眼,輕哼一聲,轉過頭去。
隻聽得吳垠又道:“棍為百兵之首,橫掃大片……”
吟朗仍然搖手道:“我也不學這個,一棍下去未必打得死人,彆人要有喘息的機會,自己可就危險了。”
“劍為百刃之君,近搏之器,劍法輕逸瀟灑,靈活多變……”
吟朗突然打斷道:“我要刀,一砍一大片,還能上下左右四麵八方的砍,動作又快、又狠,長的短的都好用!”
聽她如此解釋,將迅猛如洪的刀法說得像小孩子玩耍一般,吳垠頓時無奈的搖了搖頭,但心裡卻也有幾分喜歡,難得她選擇了與自己一樣的兵器。
轉瞬間,無涯眼睛一花,仿佛回到了更年少時……
那一日,蕩仙嶺中處處布置得恢弘無比。許易軍師一早便吩咐過,大王要來了,嶺中之人務必好生迎接。
幾個時辰後,千軍萬馬將吳垠迎接至山嶺,引入了大廳之中。無涯隨眾立在一側,望著他身旁從未見過的女孩,心裡竟毫無理由的生出許多好感。
無涯帶著吟朗在蕩仙嶺中閒逛了一陣,雖是交談無多,但心裡分明能感受到她對家的思念,與自己心境甚是相似。在吳垠軍中生活了許多年月,從未有過一人與自己這般投緣。由此,無涯不禁多看了她幾眼,想永遠記住這個女孩的樣子,好在夢裡又見到她。
之後,二人見到了囚於石屋中的左兒,她清澈靈動的眼神,隻要見過一次,永世也忘不掉了。明眸如許,水潤之中透著無比機靈……不知何時起,那雙明眸之中緩緩流下了淚,隨即又是無比的淡然。隻是,橫空飛來一把大刀,眼看就要砍到左兒的頭顱。顧不得細想,無涯祭起水淩槍疾飛而上,硬生生撞開了大刀。瞬間,吟朗舉刀又砍,無涯心急之下憤然一□□了過去。
一道血花在眼前綻放,無涯愣了一下,這才從一片混沌之中回過神來。隻見吟朗緊捂著傷口,那怨恨淒絕的眼神,日日夜夜在腦中閃現,至今仍是如此鮮活。仿佛她就這樣一直盯著自己,她還在怨嗎?還在恨嗎?
“我要不救左兒,你就不會恨我嗎?我要不救左兒,你也不會遇上吳垠,也就不會死!為什麼……我為什麼要救她……為什麼……”
“啊……”
隻聽得一聲呐喊,一道藍光、一道紫光同時從地下衝出。骷髏魔煞愣了一下,似乎大感意外,隨即又擲出一道黑光,敲響了一麵鼓。
“咚……”
鼓聲回蕩在全城上空,震得人經脈欲裂,全身劇痛不已。
寒音急道:“小心!”
瞬間,一座大山憑空而出,徑直向無涯砸下。隻聽他怒喊道:“混賬,我讓你去陪葬!”
也不見他是如何出招的,一片深藍布滿了夜空,瞬間凝成水淩槍的模樣,向著大山插了過去。
“轟!”
一擊過後,山石飛崩而下,如雨點般砸落。
骷髏魔煞急收法力,向那麵鼓望去,隻見鼓麵上赫然凹陷了一個大坑,足有半麵鼓之巨。
“吼……”
一聲怪叫,骷髏魔煞口噴白霧,直直打在最後一麵鼓上。
隻感到衣衫獵獵起舞,寒音竟冷得有些發抖了。反觀無涯,卻是迎頭又上,一道鋒利藍光向著骷髏魔煞的頭顱飛馳而去。
“吼……”
這聲響從鼓中發出,驚天動地,直如萬丈空穴來風,巨獸咆哮之勢,將整個夜晚都吼得震動了起來。屋宅經不起如此催動,竟被刮得分崩離析,紛紛碎裂。
無邊無際的颶風從四麵八方吹來,凝聚於無涯、寒音二人身上。頃刻間,寒音被暴風吹得衣衫狂舞,全身失力,不由自主的向後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