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寒音不屑之聲,一辰也隨之“哼”了一下,憤憤道:“虧我還救了你,你就這樣對待恩人?”
寒音頓時白了他一眼,怒道:“我讓你救了麼?誰稀罕你無事獻殷勤!”
“你!”一辰氣得滿麵通紅,罵道:“你和吟朗,一個惡婆娘,一個母夜叉,一個比一個不像女人。”
“你!”
寒音正氣極之時,突然間,隻聽見“啪”的一聲脆響,一辰半邊臉上頓時腫起了高高的五指山。看那陣勢,再多半分力便要皮開肉綻了。
“誰敢打我?”
一辰正欲發作,卻見眼前幽幽的飄來一團藍色火焰。仔細看去,其中竟有一似人似鬼的扭曲身形。再看時,那人眼睛赫然張開,噴出兩團深藍火光,直看得人汗毛倒豎。經此一嚇,一辰的火氣早已消散的無影無蹤,隻望著那團火焰膽顫不已。
“混賬,你若再對吟朗不敬,定讓你灰飛煙滅。”
一辰不禁冒起了冷汗,心想:這才一盞茶的功夫,他怎麼就變成這副不人不鬼的樣子了。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隻目送那團藍色火焰緩緩與自己擦肩而過。
“無涯……無涯哥哥!”
熟悉的聲音在前方響起,藍色火焰在一瞬間明亮了許多,似乎有所觸動。
無涯向著她緩緩走了過去,眼中深藍火焰漸漸熄滅,仿佛又回到了從前的明眸。隻是,看似平靜的眼波之中卻隱隱含著一絲狂悖與殺機,再不似從前那般清朗。
左兒似乎虛弱已極,望著此刻的無涯,心裡縱有說不出的擔憂,卻是無力再開口了。
“姐姐,你受傷了?”穀流觴伸手在她衣上摸了一下。借著半空紅燭火光,這才發現自己滿手是血,於是連忙道:“姐姐,我帶你上山去吧,讓我師公幫你療傷。”
左兒望了她一眼,隨即轉過頭去,搖了搖頭。隻是,剛才那不經意的一瞥,仿佛看到了一些異樣,於是又轉過頭來仔細打量著眼前這個雙眼通紅的小女孩。
咦?……
左兒心裡驚疑了一下,眼前這個小女孩怎麼會有兩張臉,莫非是自己眼花了?
她努力眨了下眼睛,甩了甩頭,又仔細看去。
“這是……”
她分明看到,穀流觴的臉下還隱藏著另一張麵孔,而那張麵孔竟是如此的似曾相識。左兒一把抓住她,道:“往生童子相……你是?”
見這位姐姐如此怪異的望著自己,穀流觴無辜的眨著眼睛,道:“我叫穀流觴。”
“不!”左兒仿佛想起了什麼,眼中閃過一絲光芒,道:“你是……公主……”
“左兒。”
無涯突然開口,打斷了左兒的話語。
“你的傷,還沒好麼?”
眼見平日裡朝思暮想的人出現在麵前,此刻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左兒終究是垂下了頭,沉默無言。兩行晶瑩的淚珠從臉龐滑下,滴落在地,濺成了微微綻放的花。
“小姑娘,到哥哥這來,哥哥保護你!”說著,無涯徑直向穀流觴伸出手去,竟再不理會左兒的一舉一動。
穀流觴看了看左兒,望著他道:“我不跟你走,我走了,姐姐怎麼辦?”
聽得此言,左兒頓時將她緊緊摟在懷裡,忍不住抽泣起來,看去無助已極。
熊熊火焰中一個頗顯猙獰的麵孔道:“左兒,起來跟我走。”
穀流觴突然拉起左兒的手,道:“那個人好凶啊,姐姐,我帶你走!”
“帶我走?……”
恍惚間,左兒回想起少時囚於蕩仙嶺中,吟朗為了救自己憤而頂撞吳垠。
我要帶她走……這句話似乎至今仍回蕩在耳邊。想來,那時的她是何等無畏,如今,眼前她的轉世之身又何嘗不是勇氣十足。隻是故人早已逝去,物是人非,過往終成回憶,不過平添幾分憂傷。
“都跟我走!”
一個沙啞又低沉的聲音頓將穀流觴嚇了一跳,回頭看去,無涯渾身已是藍黑火焰,雙目赤紅充血,渾然不似人類。
左兒似乎並未在意,望著他,眼中一片迷蒙,“自你離開之後,我便一直追尋你的蹤影,整整五年……隻為再見你一麵。”
無涯冷冷道:“你即已見到,要麼跟我走,要麼離開此地,不要妨礙我找吟朗。”
“吟朗早已不在人世,你又何苦一直追尋下去,難道我在你心中的分量竟比不過一個飄渺的幻影……”
“住口!”無涯勃然大怒,身上火焰劇烈跳動,仿佛頃刻間便能以無情藍焰燒毀萬物。“幻影又如何,這世上所有女子加起來也抵不過她一人,無論她轉世成為何人何物,我認定的是她,生生世世也要找下去。”
左兒任由眼淚奪眶而出,強忍著心中苦楚,問道:“她還會認得你麼?就算你找到她,又能做什麼?”
不知怎麼,穀流觴竟突然覺得眼前這個“魔鬼”也沒有那麼麵目可憎,相反,還隱隱感到他是一個可憐人。至於如何可憐,以她小小年紀是決計體會不到的。
一辰實在看不下去,憤然道:“姓莫的,你沒看見他身上的藍焰麼。他已經走火入魔了,還跟他說這麼多作甚。”
左兒懶理他的言語,隻癡癡的望著無涯,千言萬語化為無儘淚滴緩緩而下。
寒音本不知她對無涯有這份深情,但此刻似乎竟為她的一往情深而感動,不禁道:“無涯,我也想知道,等你找到她,又能做什麼?”
“做什麼?”無涯仿佛愣了一下,隨即轉過身去。藍色火焰漸漸熄滅,複又現回從前的身形。隻不過,那背影看起來格外落寞,像是失去了靈魂般的無助。“等我找到她了,便和她重新開始,前世未了的情緣就算來生也要延續下去。”
寒音又道:“她究竟做了什麼,值得讓你生生世世牽掛?”
無涯掃了她一眼,道:“我與她之間的事,不必讓旁人知曉。”
寒音險些為之一窒,嘴上嗬嗬笑了笑,心裡卻氣道:以後彆想我在吟朗麵前說你的好話。但轉念一想,吟朗早已逝去,種種過往到頭來不過是唏噓一場,頓叫人感慨萬千。
無涯猛然轉過身來,望著左兒道:“跟不跟我走。”
左兒下意識將穀流觴緩緩擋在自己身後,道:“我跟你走。”
聽得此言,一辰頓時諷道:“姓莫的,你也太作踐自己了吧,你對他再好,他也未必會看你一眼。”
左兒望了他一眼,淡淡道:“總有一天,你遇上了一個值得用一生去等候的人,便會明白這其中滋味。”
“嘖嘖。”寒音故作訝狀,道:“一辰,莫非你喜歡這姓莫的小妮子,一口一個‘姓莫的’,叫的多親熱啊。”
“你!”一辰立即還擊道:“我不過是看不下去而已,你是在為我吃醋了麼?”
寒音冷笑幾聲,道:“我喜歡有血氣的男兒,可不是你這樣的女兒家。”
一辰瞪大了雙眼,怒道:“你故意找茬麼?”
“哈哈,你自己照照鏡子,看看哪裡像個男人呢?”
“哼”,一辰怒甩衣袖,道:“我看你也不像個女人。”
無涯眉頭微皺,聽這二人言語無聊至極,心裡說不出的厭煩,頓時負手遠去。
眼見穀流觴被帶走,一辰再也懶理寒音譏諷,遠遠跟著無涯一行人去了。
“喂,你就這樣走了……”
一連喊了幾遍,一辰仍是不肯答話,寒音直氣得雙手叉腰,意欲發作。突然,就在不經意的一瞬,眼光掃過了遠處地上那個渾身是血的男子,心中好奇之下,便緩緩走了過去。及至身前,隻見那人滿臉鮮血,完全看不出本來模樣。她正欲伸手抹去那人臉上血汙,轉念一想又覺肮臟不已,於是伸出兩指捏住那人衣角,搭在他臉上胡亂抹了幾把。
這不是……剛才那個……
寒音頓時心生厭煩,道:“真惡心,這醜男偏偏又讓我遇上了。”
四下裡靜悄悄的,寒音突然想起了與這男子同行的女子,心裡暗自歎息一聲,又望了望他,道:“真可惜了那姑娘,如此清麗的人兒卻配了你這醜漢。”一念至此,她忽然想起了左兒癡情於無涯的痛苦,而那女子如果見到心上人這般模樣會不會傷心欲絕呢。
“哎……‘情’究竟是何滋味,我什麼時候才能遇見一個真命天子,肯為我放棄一切,追尋生生世世呢。”
寒音看了看那男子,輕哼一聲,道:“看在那姑娘的份上,我便行行好,救你一命。”說著,她從懷裡拿出一瓶藥丸,喂它吞下了一顆。
片刻後,吳芒猛地咳嗽了幾聲,回過神來,漸漸的看清了眼前這冷豔非凡的女子。
“姑娘?”吳芒連忙撐著坐了起來,回想自己昏迷前的情形,道:“是你救了我?”
寒音抱起雙手,哼了一聲,道:“我是看在與你同行那姑娘的份上才救你的,不然,你就是死了幾百回也與我無關。”
吳芒嗬嗬一笑,趕緊起身道:“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寒音冷哼一聲,道:“我救你可是有條件的。”
吳芒笑道:“姑娘請講。”
“日後要對你心愛之人千般萬般的好,絕不可負她,生生世世都要用你的生命去嗬護她。假如你做不到,老天也是長了眼的,隨時來取你的性命。”
吳芒仿佛愣了一下,隨即深深鞠了一躬,道:“姑娘所說,吳某永世銘記在心,絕不敢忘。還未請教姑娘尊姓大名,懇請姑娘不吝告知。”
寒音望了他一眼,道:“寒音。”
吳芒頓時愣在了原地,不經意間,眼中閃過了一絲柔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