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琴帶她去療傷,一切後事,待她傷愈之後自行選擇。”
那女子哼了一聲,再不多言,抱著穀流觴迅速離去。那男子顯然不願,無奈首領已然發話,隻得作罷,眼睜睜的望著一個“好苗子”去遠了。
回到屋裡,姚琴將她放在床上,端起一個空盆去打水。隻聽得門外有沉重腳步臨近,放眼望去,一個黑瘦的男孩雙手提著一大桶水正吃力的走來。
男孩走到門前將大桶放到門內,自己卻站在門外不肯進去。他抬頭看了看姚琴,又向床的方向望了一眼,最後默默的離開了。
“天狼……”
話一出口,姚琴便歎了一聲,“算了,他聽不到。”
男孩緩緩走到院子裡的井邊,背靠井口蜷縮著坐在地上,他雙手抱膝,眼神空洞,似乎發起了呆。
姚琴將穀流觴身上的傷口擦洗乾淨,敷上了藥粉,隨即在櫃裡找出幾尺麻布,坐在桌邊一針一線的縫了起來。燭光微微顫動,照映著桌邊忙碌的身影。
記得上一次為自己縫衣服,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吧。多年不碰針線,果然有些手生了,不一會,銀針已經紮破了好幾個指尖。
不知夢到了什麼,穀流觴的臉上突然浮現了陣陣笑意。
望著她恬然酣睡的模樣,姚琴莞爾一笑,心下愜意許多,手上也跟著麻利了不少。
透著燭光,穀流觴的麵容有些模糊,仿佛同時出現了兩張臉孔。姚琴眨了眨眼睛,放下手裡的銀針,緩緩走至床邊。
仔細看去,孩子的麵容之下確是浮現著另一張麵孔,而那張麵孔竟隱隱的透著淡淡微光,看去十分安詳。
“往生童子相?”
姚琴不禁驚了一下,立即起身到箱子底部取出了一張有些發黃的符咒。她看著那張符咒,往事曆曆浮上了眼前。
“恩人,你口裡所說的往生童子相之人可就是她?”姚琴望著床上的小女孩,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是與不是,一試便知。”
符咒各自對應,一張符咒隻可解一人之相。她心裡想著,便緩緩走上前去,將符咒貼在了孩子的額頭上。
瞬間,符上的紅色字劃消失無蹤,隱藏在下的那張麵孔漸漸顯露出來。
“真的是她。”
不知是興奮還是激動,姚琴竟有些不由自主的顫抖。五年前的那一幕頓時浮現在眼前。
那天夜裡,玄奇島上的少年們出海巡遊,姚琴受眾人排擠落在了最後。海上刮起了颶風,一個巨浪瞬間將她打入海底。不知過了多久,自己醒來的時候正躺在沙灘之上。
一個黑衣人立在身旁,見她醒來,便又向她走近了些。
“你救了我?”
黑衣人點了點頭,道:“你會遇到一個往生童子相的人,好生訓練她,一定要讓她奪得五彩鳳凰。”
不等她反應,黑衣人頓時拋來一本書,又道:“隻要你好好研習,書中的秘法足夠你上天入地,駕馭萬獸。等你遇到那孩子,就用書中的符咒貼在她額上,打開她被封印的法力。”說完,也不見他如何動作,整個人便消失了。
翻開書本,果然有一張黃色符咒夾在書頁之中。
望著安睡的孩子,姚琴不禁想到:我日夜苦練不就是為了打敗師兄,奪得五彩鳳凰麼。可我天賦平平,無論再怎麼練,始終是比不過他。如今,隻能看這個孩子的造化了。
一念及此,她重新回到桌邊,一針一線的縫了起來。
不知不覺,燈油漸漸燃儘,陽光透過紙窗照進了屋裡。
姚琴太過疲累,趴在桌上睡了一會。隻聽得門外一陣響動,她頓時清醒過來,起身前去開門。
正是昨日那個瘦弱的男孩,提著一大桶水吃力的走到了門邊。這回,他沒向屋裡看看就轉身離去了。
“天狼……”
姚琴喊了一聲,似乎又忘了他聽不見。隻是,她突然便反應過來,隨即抓起腰間的銅鈴叮叮當當的搖了幾下。
男孩轉過身來,望著她,一臉茫然。
“去找些吃的。”
男孩仔細看著她的嘴型,待她說完,撒開腿一路狂奔去遠了。
不知是不是剛才的鈴聲驚醒了房裡的人,待姚琴進入房間時,穀流觴已坐了起來,兩隻眼睛溜溜的轉著,正仔細打量房裡的一切。
“孩子,你醒了。”
穀流觴見自己身上穿著一套嶄新的粗布衣裳,再看看她的模樣,心下便已明白了幾分。“是你救了我嗎?”
姚琴搖了搖頭,道:“是陸伍在樹林裡發現了你,我隻是為你療傷而已。”
穀流觴心道:原來那個乘著巨鳥的人叫“陸伍”,看來她們都認識,是一夥的。
姚琴見她發起了愣,遂問道:“我叫姚琴,你叫什麼名字呢?”
穀流觴猶豫了一下,道:“我姓穀,我爹爹平生最愛喝酒,給我取名叫酒兒。”
姚琴笑了笑,說道:“那我以後就叫你‘小酒兒’,你就叫我‘琴姨’好嗎?”
“嗯。”穀流觴重重的點了點頭。
門外一陣窸窣作響。姚琴隻望了一眼,身子依然坐在床邊,一動未動。
男孩突然出現在門前,手裡捧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
姚琴招了招手,那男孩似是猶豫了片刻,最後小心翼翼的踏進了門,弓著身子走上前來。
“他叫天狼,雖然他聽不見也說不出,但他是個很善良的孩子。”
自進門起,穀流觴便一直望著他,心裡總是覺得這男孩與常人有異。聽姚琴如此說了,她心中頓時平靜了不少,也許因為他是聾啞人,自己才會隱隱覺得他有些不同尋常吧。
“姚師姐……”話音未落,半空頓時傳來一聲厲嘯。
穀流觴心裡一緊,暗暗觀察著眾人的反應。
姚琴頓時起身走出門外。一個巨鳥降落在門前,鳥背上下來一人,正是陸伍。
“姚師姐,小女孩可醒來了?首領讓她到傳令堂一見。”
姚琴看了看屋裡,說道:“她醒了,待她先吃些東西,我就送她過去。”
陸伍連忙道:“姚師姐,首領有吩咐,就讓她一人前去。”
“這……”姚琴不禁愣了一下,隨即應道:“好,我這就讓她去。”
穀流觴早聽得二人的對話,心裡正想到處看看,眼見姚琴前來,她頓時便站了起來。
姚琴從天狼手上拿過一個圓木般的東西,用小刀在上麵戳了一個洞,遞給穀流觴道:“知道你餓了,拿著這個路上喝。”
穀流觴接過那東西,想到:這不就是那樹上的圓木頭嗎,這也能吃?
“孩子,來,跟我走吧。”
見陸伍向著自己招手,穀流觴便抱著那吃的東西走上前去。及至門邊,她回頭望了下姚琴,隨即跟著陸伍上了鳥背。
巨鳥在院中盤旋了幾次,厲嘯一聲,振翅飛向了天空。
從半空中俯瞰,島上景色頓時儘收眼底。穀流觴這才發現,原來玄奇島竟是如此巨大,一眼望不到頭。仔細看去,數不清的房屋之間有圍欄相隔,像是分成了三種勢力。
望著下方的村落,陸伍將整個島的情況大致講了一遍。穀流觴大概明白島上的居民世代馴獸,有飛獸,走獸和水獸三種派彆。如今天獸營勢力強盛,全島皆以馴飛獸為榮。修習走獸和水獸的人越來越少,尤其是地獸營,總共加起來不過才數十人。
看樣子,天獸營才是最厲害的,我一定要進天獸營學習本領,這樣才能回去報仇。她心裡想著,望著陸伍笑了笑。隻覺腹中饑餓難耐,她試著喝了一口木頭裡的水,汁水入喉便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其味甘甜,沁人心脾。“好喝。”說著,她意猶未儘,一連又喝了好幾口。
不多時,巨鳥降落在傳令堂前的空地上。
穀流觴跟著陸伍走進了大堂,隻見一個三十左右,模樣白淨的男子坐在堂中首座。看來,他應該就是陸伍口中所說的首領。
“首領,人帶來了。”
那男子微一晗首,望著穀流觴問道:“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是怎麼到這的?”
穀流觴答到:“我叫穀酒兒,前日失足掉入河中,不知道怎麼就被一個大烏龜托到這裡了。”
首領似乎不太相信,問道:“你身上的傷是怎麼來的?”
“我不識水性,掉到水裡就什麼也不知道了,也許是在水裡受傷的吧。”
首領想了想,覺得也有些道理,於是說道:“這裡的情況他應該都告訴你了吧,我就不賣關子了,飛獸、走獸、水獸,你更中意哪個?”
見堂上還有一黝黑精瘦的人坐在次座,穀流觴猜想那人應是陸伍口中的水獸營首領,當下便靜觀其變,沉默不言。
“還想什麼想,入我水獸營,風裡來浪裡去,要多威風有多威風。”那黝黑的漢子突然站起來,作勢便要搶人。
穀流觴嚇了一跳,心裡不禁生出了一絲厭惡。
“伏塵,休得魯莽。”
那漢子被訓了一頓,麵色明顯有些難看,道:“怎麼,大哥你也想搶人嗎?你天獸營的人還不夠多嗎?”
首領連忙勸道:“你誤會了,為兄隻是勸你彆太凶,免得嚇著了孩子。”
“哼”,那漢子不依不饒,道:“彆以為你天獸營人多勢眾,我就怕了你。我水獸營向來靠本事說話,誰有本事誰就當首領。”
“伏塵,你又扯到哪去了。現在是讓孩子選擇的時候,不外乎在我們之間選出一個,好歹是自家兄弟,無論是誰都不傷感情。”
伏塵冷哼一聲,道:“我倒要看看她怎麼選,難道還會選姚琴那個婆娘不成。”
首領瞪了他一眼,低聲對他說了幾句,似乎在教訓他小心言辭。
穀流觴默默的聽著,看著二人排擠姚琴的嘴臉,不禁想到了那日將自己逐出白銀城的無恥暴民,心下對這二人厭惡至極。此刻,她隻想快快離開這裡,這兩個首領都不是什麼好人,再待下去肯定沒有好結果。
“孩子,你想好了嗎?”
穀流觴麵露怯色,道:“我不敢往高處去,我怕。”
“哈哈……”伏塵頓時大笑,仿佛小女孩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一般。
首領麵上有些難看,一時間不再言語。
“穀……酒兒是吧,跟我走吧。”說著,伏塵便上前來拉人。
“不,我不跟你走”,穀流觴頓時驚道:“我怕水,不學水,我什麼也不想學……”。話未說完,她當即大哭了起來。
伏塵一聽,伸手便要打人。首領心裡雖煩,麵上總是不好太過分,連忙拉住了他,訓道:“這是她自己的想法,你我都無權乾涉。”
“呸,她一個黃毛丫頭,憑什麼看不起我水獸營。”
見他越罵越起勁,首領心下一陣煩躁,連忙喚來陸伍,吩咐道:“趕緊送她回去,快。”
陸伍見勢不妙頓時明白了幾分,於是趕緊抱起她離開。一路上,穀流觴坐在鳥背上哭個不停,任怎麼勸都無濟於事。好不容易到了姚琴的院前,陸伍總算如釋重負,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姚師姐,孩子就交給你了。”說完,隻見他拱手作揖,匆匆離去了。
見孩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姚琴很是心疼,連忙將她攬入懷中。
“小酒兒,彆怕,咱們到家了。”
待陸伍去遠,穀流觴突然止住了哭聲,抬起頭來,臉上掛著甜甜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