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楚承霜突然醒來,發現烈火龍鱗不在身邊。情急之下,她連忙起身去尋,低頭一看,竟發現它不知是什麼時候掉落在地上了。她趕緊撿起烈火龍鱗,看了又看,直到確認它是真的無疑。
房中一切如故,侍女們仍舊分列兩邊,沉默不言。門外的腳步聲還在繼續,除此之外,一切都是靜悄悄的。
房門沒關,楚承霜一眼就看見了北堂奇。不知是否是昨晚的腳步聲給了她無限安慰,當她再看見他時,心裡對他的好感倍增。隻聽得她柔聲道:“你走了一夜?”
北堂奇應道:“末將熬夜時有不停走動的習慣,打擾了南王休息,還請恕罪。”
楚承霜說道:“你辛苦了,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出去就好。”
北堂奇搖頭道:“不,還是由末將送南王一程吧。”
“也好。”
楚承霜準備停當,換做了一身公子哥的裝扮,隨著眾人來到了雲端。遠遠見得,一辰背著行囊,似乎早已到了。
北堂奇湊近楚承霜身邊,低聲道:“昨天夜裡陛下來過,讓末將轉告南王,路上千萬耽誤不得,到了長白山,先在那待上一年半載為妙。”
楚承霜心想:陛下為了保我周全,有意在如此危機的時刻將我支走。可他呢?扭頭看去,一辰一臉的無所事事,哪裡像是有心事的樣子。不禁又想到:看來,他沒有參與其中,否則陛下絕不會讓他與我同行。
“南王,時候不早了,趕緊出發吧。”北堂奇見一辰等得有些久了,便提醒了一句。突然,他提高了嗓門道:“南王殿下,這是陛下親手為您準備的包裹,路途遙遠,也許用得著。”
楚承霜接過包裹,隻覺入手沉甸,不知裝了些什麼,遂高聲道:“你們回去吧,替我謝謝父王。”說著,有意向一辰看了一眼。隻見他的臉上一如既往掛著一絲慵懶,似對任何事情都漠不關心。
“走吧。”
一辰說道:“你有什麼東西忘帶了麼,現在回去找找還來得及。”
楚承霜說道:“怎麼,站了這麼久,你等的不累麼?”
一辰笑道:“美人出趟遠門,收拾裝扮一番再正常不過,連這會都嫌累,豈不是要壞了美人的心情,有失我翩翩公子的風采。”
楚承霜輕哼一聲,邊走邊說道:“收起你這套花言巧語,我現在是楚公子,彆讓人家看出了端倪。”她嘴上如是說著,心裡卻被他一口一個美人叫得很是竊喜。
一辰想了想,說道:“想不被人看出來,恐怕你是做不到了。”
楚承霜不禁問道:“你倒是說說,我哪裡不像個公子?”
一辰靠近她身邊,仔細聞了一下,道:“雖然你個頭高挑,但這等玲瓏毓秀的相貌,配上這凹凸有致的身材,周身還縈繞著淡淡的體香,縱是瞎子也能感覺得到你是個萬中無一的美人了。”
楚承霜疑道:“一辰,你這樣誇我,究竟是何故?”
一辰搖頭道:“你誤會了。我隻是覺得,如此佳人當真是相見恨晚。我們要是早些年遇見,那該有多好啊……”
楚承霜想到:經過昨夜,他突然對我如此奉承,這其中定有陰謀。
隻聽他繼續道:“你再看看寒音,比普通男子都高大壯碩,一張臉永遠都是一副陰沉死相,那張嘴完全就是喝了毒藥,烏黑發紫讓人望而生畏。她哪裡像個女人,站在我麵前簡直就是個漢子……”
“你說夠了麼?”楚承霜怒道:“寒音如此明豔動人,你這番不留情麵的惡言相向究竟是何意?”
“究竟是何意?”隻聽得身後有人冷笑道:“還用問嗎,這幾天沒人收拾他,皮又癢了。”
一辰不禁張開了嘴,愣了一下,說道:“你看,我就是想見你而已。我知道,隻要一說你的壞話你就會出現,我剛說了,你這不就來了嗎?”
寒音冷道:“是麼?你怎麼不說,你每次說我壞話的時候總能被我捉個現行呢。這叫什麼,走多了夜路總能撞到鬼。”
楚承霜不禁莞爾一笑,隻覺他二人著實有趣。
話鋒一轉,寒音說道:“承霜,你知道他為什麼要奉承你嗎?”
一辰頓時連連搖手道:“好姐姐,你可千萬彆說。我的好姐姐,算我欠你的,以後再也不敢背後嚼你舌根了。”
寒音哪裡肯理他,徑直說道:“我跟他說,你的烈火龍鱗極通人性,專殺喜歡跟人拌嘴的小白臉。不過,要是多說幾句好話,興許你的寶貝烈火也會失靈。”
楚承霜笑了笑,說道:“我說呢,原來如此。”心裡卻想:一辰這個人看去無所事事,我總覺得他是裝傻,一時半會很難捉摸。寒音怎麼還跟小時候一樣沒心沒肺,這樣子,以後還怎麼得了。我且看她去哪,跟她親近些,以後萬一有點什麼,也好有個照應。
見寒音跟一辰又鬥起嘴來,楚承霜連忙打斷道:“好了,好了,你們彆吵了。寒音姐姐,我看你也背著包裹,這是要去哪呢?”
寒音說道:“我要去趟南方。”
楚承霜疑道:“你去那乾什麼。神界南方失地才剛剛收複,天梯已拆,人界至今情況不明,說不定有吳垠重兵把守。你去南方不是白白送死麼?”
寒音歎了口氣,說道:“我這是為神界出一份力,去南方打探下軍情,說不定能有什麼重大發現。”
楚承霜說道:“你一個人去太危險,我跟你一起去,也好有個照應。”
寒音連忙道:“那怎麼行,陛下要你們去長白山,那可是完全相反的方向啊。你怎麼能抗旨呢。”
“抗旨?”楚承霜四顧了一下,又道:“這裡除了我們三人還有彆人麼,我先去南方,然後再繞一大圈去長白山,有何不妥。說我抗旨,有誰看到了。你會告我狀麼?”
寒音搖了搖頭。
楚承霜盯著一辰,道:“你會去告狀麼?”
一辰搖了搖頭,歎息道:“我怎麼就走上了這麼一條不歸路,既然要抗旨,那就抗吧。好歹這裡就我一個男人,有何罪名,我來擔當。”
楚承霜喜道:“這麼說,你也同意一起去了?”
一辰又恢複了一向慵懶的做派,緩緩道:“跟兩位美人同行,是小子幾世修來的福分,何樂而不為呢?”
寒音嗤之以鼻,轉身拉著楚承霜揚長而去。一辰心裡暗暗叫苦,隻得快步追上。
自天上下來,三人走出不遠便看見了一個城池。
寒音抬頭望見“白銀城”三個大字,頓時愣了一下,似有所思。未等二人察覺,她率先開口道:“進去看看吧。”
一辰點頭道:“不錯,好歹我們也為這個城池拋灑了不少熱血,怎麼也得進去看看。”
楚承霜不禁想到:這麼多年,我失去的不僅是楚門的臣民,還有自己的孿生妹妹。她轉世的地方,我竟是第一次來。他們都對這裡付出了許多,而我除了穀流觴這個名字,其他什麼也不知道。命運真是可笑,讓天下最親的人自幼分離,至死都不能看上最後一麵。
三人各懷心事,一路上都沉默不語,直到走了大半個城池,路過“四海居”前,小二殷勤的呼喚才讓三人頓時覺得饑腸轆轆。不知不覺中,已是正午時分。
一辰擺出一大錠銀子,點了滿滿一桌酒菜,自顧自的吃了起來。
寒音兀自望著門外出神,臉上似乎帶著淡淡的笑意。
楚承霜看了看一辰,有意向寒音瞟了一眼,隨即便目不轉睛的盯著他。
一辰吃的正酣,見她如此,頓時放下手中碗筷,說道:“你問我啊?看她這樣子,多半是思春了。正所謂哪個少年不風流,哪個少女不懷春,隻可惜啊,不知是哪個倒黴鬼被她給看上了。”
寒音望了他一眼,似乎根本沒聽見剛才的話,否則以她的脾氣,早也罵起來了。
一辰低聲說道:“快吃吧,彆管她了,飯菜涼了就不好吃了。”
楚承霜抿了抿嘴,不再看她,剛一伸手去拿盤中的饅頭,卻見寒音也將手伸了過來,緩緩拿起一個饅頭放在唇邊,細嚼慢咽起來。
一辰嘿笑一聲,繼續埋頭苦吃,不理眾人。
楚承霜隨意吃了幾口便叫來小二仔細詢問城裡的情況,提到穀流觴時,小二明顯愣了一下,似有難言之隱。
“彆吃了,你們知道後來的事麼?”說著,楚承霜的眼神已在二人身上掃了個來回。
寒音搖了搖頭,看了看一辰。
一辰也跟著搖頭道:“我和你知道的一樣多,你受了重傷,我不得不帶你回去。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最後離開的應該是左兒和無涯。”
楚承霜見問不出什麼,又向小二道:“你倒是說完啊,穀流觴最後怎麼了,她現在在哪?”
“這……”,小二有些為難道:“不是小的不肯說,確實是不敢說啊。”
“說說而已,有何不敢?”
小二仔細打量著幾人,見他們衣著華麗,麵容俊秀,想是外地大戶人家的子弟。
楚承霜看出了些端倪,微微一笑,說道:“小哥,你彆怕。我們幾個都是從王城來的,家裡做的是正經生意,絕非打家劫舍的勾當。今日路過此地,跟你打聽城裡的事情,也無非是聽個新鮮,增長見識。”隨即,隻見她從懷中取出一錠銀子,又道:“這銀子,你拿著,全當我們幾個聽了回說書先生的說白。”
小二看了看那紋銀,頓時將它接過手中,說道:“小的看你們也不像她家的親戚,那就說了吧。”
楚承霜一聽,心裡頓時便有些不悅,心想:看來,吟朗轉世凶多吉少。
隻聽小二緩緩道:“那天魔煞被趕走之後,那個小二突然說穀家的女兒是個小妖精,都是她引來的魔煞,害得全城百姓差點喪命。好多人都跟著起哄,一路追打著,把小姑娘逼到了河邊。小姑娘當時□□,渾身是血,萬般屈辱之下投河自儘了。我還記得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我一定會回來報仇的’。那個眼神,仇恨至極的眼神,城裡所有人都看見了。”
楚承霜急道:“後來呢,她回來了嗎?”
小二搖頭道:“一連好幾天,城裡有好多會水的小夥兒都去找了,隻可惜都沒找到,連屍體也沒打撈著。”
楚承霜心裡又急又氣,恨道:“那個放出謠言的小二呢?他現在在哪?”
小二見他模樣,連忙倒了一杯茶,遞給他道:“客官,您消消氣。那個小二以前就在我們四海居幫工,小姑娘平冤昭雪之後,小二一夜之間就瘋了。後來,城裡到處都不讓說穀家小姑娘的事情,怕她家親戚找來,要給她報仇。”
楚承霜心裡罵道:混賬東西。等我先找到無涯、左兒,打聽到我妹妹的下落,到時候再回來一個個收拾你們。隻見她麵上不作聲色,說道:“沒你的事了,去忙吧。”
小二連連應聲,待到遠處長舒了一口氣,這才緩過勁來。
寒音不禁恨道:“這裡的人簡直喪儘天良,如此對待一個小女孩,不怕遭報應麼?”
一辰似在思考什麼事情,竟有些無動於衷。
楚承霜說道:“我們趕緊出發吧,去找無涯、左兒問個清楚。”
寒音問道:“你覺得她還活著嗎?”
楚承霜恨道:“我妹妹的轉世,絕不會這樣死。”
出城的時候,三人路過了一個七星樁的斷柱,斷裂的鐵鏈仍然散落在四周。顯然,這裡還沒人打掃過。
寒音緩緩上前去,俯下身子,撿起一條鐵鏈兀自神傷。
一辰突然驚醒道:“原來是他,你看上他了?”
寒音緩緩轉過頭來,沉默不語。
一辰繼續道:“我說你為什麼偏偏要去南方,原來你刺探軍情是假,想要偷會情郎才是真的吧。”
寒音咬了咬嘴唇,臉上毫無血色。
楚承霜說道:“難怪你從客棧出來就一直心事重重,原來你一直都在想她的事。你說的人到底是誰?”
一辰有些氣道:“還能有誰,吳垠的長子,吳芒。”
楚承霜吃了一驚,緩緩道:“寒音,他說的可是真的?”
寒音背對著二人,悶不作聲。
“寒音,你瘋了麼,你知道這事傳到陛下那裡會有什麼後果麼?”一辰一把拽起她,怒道:“你這可是通敵之罪啊。難道你忘了你娘親怎麼死的嗎,你也想步她的後塵麼?”
寒音愣了一會,神情有些恍惚道:“他受了重傷,危在旦夕。我現在隻想去看看他,至於以後會發生什麼,以後再說吧。”
一辰急道:“你看看她,承霜你快看她,她瘋了。她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楚承霜心道:這可如何是好,本想和她日後互相照應,她倒好,怎麼和吳垠的兒子攪上了。我得想辦法讓她清醒過來,再這樣下去,寒申定要受牽連。隻見她望著寒音,微笑道:“沒關係,我們本來就要去南方找無涯,順便看看吳芒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不如趁早出發吧,彆再耽擱了。”
“什麼?”一辰驚訝道:“你也要跟著她一起瘋麼,還嫌不夠亂麼。”
“住口。”話音未落,楚承霜一巴掌重重的打在一辰臉上,冷道:“我是南王,你隻不過是個世子,輪不到你來教訓我。”
一辰隻感到臉上火辣辣的,突然間,哈哈一笑道:“打就打了,美人打的,疼在臉上,樂在心裡。隻是,以後可不可以下手不要太重,這張臉這麼俊美,打壞了多可惜啊。”
楚承霜作勢又要打下,怒道:“再說一句,我讓你臉上開花。”
一辰連忙鞠躬作揖道:“小子錯了,再也不敢了,還望美人手下留情。”
楚承霜心道:他果然不是省油的燈,寒音這腦子哪裡是他的對手。看來,日後我也得小心了,他要真當了太子,誰都沒有好果子吃。
寒音回過神來,對剛才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隻是隱隱覺得兩人有些不太對勁,具體哪裡出了問題,一時半會也察覺不出來。
“快走吧,天黑之前,務必趕到南方,找到吳垠營地。”
寒音點了點頭,問道:“你熟悉前線,我們先去哪個地方?”
“伏龍山。”
一辰望了她一眼,沉默不語。
楚承霜又道:“那裡機關重重,又是軍事重地,如你所言,他要真是受了重傷就一定會在那療傷的。”
一辰問道:“他若沒受傷呢,那我們豈不是白白送死?”
“你怎麼了,你剛才可是犯了字諱。”楚承霜盯著他,眼神透出一股寒光,冷冷的,直懾人心。
一辰愣了一下,說道:“犯了‘若’字,該罰。”
楚承霜說道:“記得就好,神界之上,隻有陛下一人能說此字。旁人背後說說也就得了,可千萬彆讓他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