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不動。
餘成戒備的注視著對麵三人。
黑衣人得意大笑。
“展昭,今天就是你的……”
聲音倏地消失。
轉頭,對上白福嘲諷的眼神。
“你……”為什麼……
“沒用之人也就沒有活下去的價值了。”
低沉的嗓音道出殘酷的事實,刺入腹部的劍再加深一寸。
“怎麼會……”
餘成震驚地看著眼前一幕,憨直的性子湧上一股莫名的怒意。
無法思考,衝上前去就要狠狠地揍上白福。
白福也不閃躲,生生挨了這一拳,溢出血漬的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
驚覺不對,展昭欲上前阻止,卻為時已晚。
黑衣人雖身受重傷,卻仍有餘力,橫劍挾持餘成!
“你們都給我退後!”
憤怒猙獰,黑衣人怨毒而警惕的看著眾人,一步步往灌木叢中退去。
白玉堂不屑而冷酷的看了黑衣人一眼,掃過幽暗的灌木叢,仍將注意放在了愈顯冷靜的展昭身上,眸中波濤暗湧,詭異莫測。
展昭不動聲色,威嚴沉穩。
“放開他。”
黑衣人雖懼於展昭的威壓,卻仍是毫不放鬆,惡毒地笑道:“放開他?嗬嗬,殺了白玉堂我就放開他!給我殺了白玉堂!”
餘成此時顯得異常冷靜,堅定地看著展昭道:“展大人,我的孩子就拜托你了。”
說罷,自己往劍鋒上送去。
黑衣人大驚,連忙壓製。
兩人一邊後退,一邊糾纏。
就在此時,展昭眼神一變,縱身急速向前衝去。
灌木叢的深處,竟是懸崖!
餘成與黑衣人同時摔落懸崖之際,展昭及時拉住了他,借力將他甩回崖邊,自己卻因反力摔出!
手被拉住了。
懸在半空,展昭無奈歎息,隨即冷靜抬頭,對上白玉堂得意而邪肆的黑眸。
“釜底抽薪,借刀殺人,展某心悅誠服。”
這連環計,端地是鬥智、鬥勇、鬥人心!
“血龍髓。”
挑眉,沒有任何贅詞,直接道明意圖。
白玉堂是追著血龍髓跳下來的。
意料中地看著餘成與黑衣人同時掉下懸崖,意料中地看著展昭舍己救人,在展昭摔落的一刻,看到那一閃而逝的紅光同時,白玉堂也跳了下來,拉住那人。
展昭知道白玉堂會拉住他,在刻意顯露血龍髓在他身上的時候。
這是自救,所以他並不覺得欠了白玉堂一份人情。
坦然而從容地對上那雙邪肆的黑眸,展昭的驕傲絕不容許自己露出一絲一毫的弱勢。
即使白玉堂把他救了上去。
血龍髓。
不給。
又忍不住挑眉,白玉堂發現自己遇到展昭後好像特彆喜歡做這個動作。
低頭看向那人。
堅定的深邃眼眸在在傳遞著,他,拒絕。
即使他把他救上去。
心底奇異的沒有任何憤怒。
他從那雙溫潤內斂的水眸裡,看到了不輸於自己的傲。
之其末苦肉計?美人計……
——人不自害,受害必真。假真真假,間以得行。童蒙之吉,順以巽也。(苦肉計)
——兵強者,攻其將;將智者,伐其情。將弱兵頹,其勢自萎。利用禦寇,順相保也。(美人計)
深夜。
懸崖半空。
兩個同樣驕傲的靈魂互不示弱的對視著。
黑暗裡,對方的眼睛是唯一的光源。
白玉堂看不清展昭的麵容,將注意力轉移到掌中與他同樣堅定有力的手上。
溫熱的掌心,五指修長而帶有薄繭,因為用力的關係,他甚至可以感覺出哪個手指上的繭厚些,哪個手指上的繭略單薄。
他想到剛才自己毫不猶豫的跳下來時,心底突然湧起的那份悸動,是為玉,還是為人?
呼嘯的山風不容他再想,白玉堂緊了緊拉住展昭的左手,示意同時提氣上去,展昭點頭。
提氣。
展昭施展出他的成名絕技燕子飛。
掠過白玉堂繼續上躍……
不對?!
回頭,展昭看見白玉堂正臉色蒼白掉落懸崖。
心底頓時一慌,不待思考,人已朝白玉堂撲去。
一邊將失去意識之人抱入懷裡,展昭一邊巡視著崖壁上可行的落腳之處。
衝擊。
氣血上湧。
展昭嗆出好幾口鮮血。
雖然借落腳點將下墜力緩和了些許,其衝擊還是不可小窺的。
察看懷中之人,雖然昏迷不醒,幸好還是無恙的。
升起篝火,展昭為安置兩人做著準備,突然,一股濃重的血腥氣息伴隨一陣突兀而連續的咳嗽聲從白玉堂身上傳來。
轉過頭,隻見白玉堂麵色慘白,聲聲不斷地咳著,每咳一聲就吐出一口鮮血,原本雪白的錦緞幾乎被染成紅色,令人不禁擔憂他體內的血液是否會被就此咳儘。
“白兄?!白兄?!”
展昭一邊安撫一邊擦拭著白玉堂唇邊的血漬,拂開他被鮮血糾結的長發。
驀然,展昭仿佛想到了什麼,神色凝重的盯著白玉堂已經麵無血色的臉孔,薄唇緊緊地抿成了一條直線。
手,緩慢而堅定的從懷中掏出一塊紅色玉石,交握於白玉堂的手中。
血龍髓。
許是血龍髓真的起了某種作用,白玉堂不再咳血,逐漸安靜下來。
安詳的睡顏,意外的透出一分稚氣。
看著白玉堂孩童般往自己懷裡蹭了蹭,展昭莞爾地幫他調整了一個更舒適的睡姿,眼中是自己不曾察覺的溫柔。
心痛難耐,血腥味不斷的自咽喉處湧上,白玉堂知道自己又發作了。
血色荼蘼,自他出生開始就被人一點一滴所下的劇毒。
已經折磨了他十年之久。
若不是還有四個哥哥細心維護,加上大嫂的長期調理,隻怕他早就成為一柸黃土了,更彆提現在的行走江湖,遊戲人間。
雖然原本有打算施展苦肉計進行試探,但巧合地當真發作起來,他這也算是自作孽吧?
苦痛難當間,一股暖流自掌心傳入四肢肺腑,白玉堂感到痛苦逐漸消失了,身體處在一個溫暖柔軟的地方,舒服得直教人想沉沉睡去。
不願多想,體會著這種前所未有的溫柔與安心,白玉堂忍不住蹭了蹭,便找個舒適的姿勢睡去了。
一覺醒來,除了氣血尚有些不足,身體機能都恢複得差不多。
該說他的適應性強麼?
自嘲一笑,陡然看到頭上熟悉而陌生的麵容,白玉堂馬上反應過來。
展昭!
由於昨夜的光線不足,除了那雙令人深刻的溫潤星眸,白玉堂並沒有機會能夠好好地觀察展昭,現在難得如此安靜平和,他決定趁此機會好好看看這隻禦貓長什麼模樣。
柔和的臉部輪廓上,濃淡適中的劍眉,堅毅挺俊的鼻梁,薄而菱形的唇角,長長略帶卷曲的羽睫,每一個部分分開來看都不是最好的,合在一起卻給人一種溫潤如玉的感覺,就像那塊偷梁換柱放入錦盒中的羊脂瓊玉,若再添上如水星眸中的睿智與澄澈,冷靜與溫柔,可以想見這張臉到時是多麼的令人沉醉。
想到這裡,白玉堂一個翻身,將那人輕輕地攬入懷中,邪肆的眼底滿滿是即將溢出的溫柔。
手指撫上那人的眉鋒,眼角,鼻梁,最後來到唇,白玉堂情不自禁的低下頭,輕觸。
溫軟而乾爽,一種淡淡的薄荷的清香。
展昭微微掙了掙,醒來。
“你沒事了。”
平淡的語氣,令白玉堂頓覺不滿。
怎麼這貓兒就總是這麼從容不迫呢?!
眸光一閃,白玉堂笑得邪惡。
“感謝禦貓大人的照顧,血龍髓我已經到手了!”
睜開眼就看到白玉堂那張邪肆的俊顏幾近貼上自己,展昭心裡慌亂,表麵卻是不動聲色。
“你沒事了。”
確定那人又恢複了張揚狂傲,展昭安心地肯定,卻在下一瞬怒極。
“感謝禦貓大人的照顧,血龍髓我已經到手了!”
苦肉計?!
強迫自己冷靜,展昭暗自自嘲,大意了。
說出那句話,白玉堂心裡就後悔了。
這不是親手把兩人剛剛建立的惺惺相惜與信任打碎了麼?
看到展昭瞬間變冷的雙眸,白玉堂黯然,訕訕放開懷中僵硬的身體。
對視。
沉默。
皆不知對方複雜的心底在想些什麼。
此時暖陽普照,稍稍融化了兩人之間的冷硬,天,完全大亮了。
“白玉堂……”
沉吟半響,展昭抬眼看向對麵之人,雲淡風輕地,笑了。
微彎的唇形,眉間舒展,星眸更是彎成了淺淺的半月。
那笑是清清淡淡的,卻又是神采飛揚的。
眸中的光彩是相信,更是自信。
看到這樣的笑容,這樣的展昭,白玉堂心底的喜悅是無法言語的。
知己二字,便是如此……
隻是,又單單是知己這麼簡單麼……?
看著對麵飛揚跋扈之人,展昭相信,白玉堂可以任性乖張,可以行事狠辣,可以反複無常,卻決不會做出為一己之私而陷國家不利之事。
因為,他是江湖上人人稱道的五義之一,錦毛鼠,白玉堂。
因為,他與自己相同的傲。
“哪哪,貓兒,你這是在對我白五爺施展美人計麼?”
調笑的語氣,狡黠地看著那人怔愣之後的惱怒,白玉堂放肆而得意的大笑。
他確實需要血龍髓,但也不是急需,憑他的家勢手段,這塊血龍髓注定是他的囊中之物。
而那愚蠢的遼國宵小,竟想以此與他合作,當他看不出他們的真實目的麼?
不過既然有人主動送上門來,他何不陪他們玩玩,順便會會那隻禦貓?
貓兒果然沒有令他失望。
想到這裡,白玉堂笑得更加暢快。
“呐,接著!”
隨著話語,一道紅光落入展昭的手中。
雖懊惱於那人的輕浮放縱,唇角卻忍不住跟著上揚。
“有勞白兄。”
白兄麼?不知你我下次交鋒之時,你會否還是這般欣然地喚我白兄……?
眉鋒邪挑,白玉堂正待開口,遠處突來的動靜立時吸引了兩人的注意。
卻是餘成與白福二人。
“展大人!白少俠!你們沒事太好了!”
餘成欣喜地看著安然無恙的展昭和白玉堂,放下心來。
他已自白福那裡知曉了一切。
“既然如此,展某就此告辭。”沉吟一聲,展昭抱拳道,“白兄,保重。”
毫不拖泥帶水的道彆,令白玉堂心底乍起一陣莫名不鬱。
“貓兒要不要白爺爺送你們一程?”
挑眉調笑,掩住眸中複雜的心思。
“多謝好意,展某自行即可。”
意料中的答案。
定定看了那雙從容沉靜的深邃瞳眸半響,白玉堂燦爛一笑。
“貓兒,保重。”
待到那人挺立如鬆的背影逐漸消失在遠處,白玉堂自懷中取出一塊瑩白的羊脂瓊玉,細細輕撫著雕刻其上的“昭”字,喃喃自語道:“這次本是想逗逗這隻禦貓的,卻不想竟著了這貓兒不自覺的美人計啊……”
語罷,莞爾一笑。
“白福,走吧。”
風過,吹起白玉堂一頭飛揚的墨發,白衣袂袂,端地是瀟灑張狂。
後記:
三日後。
宋帝大宴各國來使。
傳言隕於蒼雲山莊大火的禦前四品帶刀護衛展昭,攜血龍髓驚現席上。
宋帝大悅,曰:“美玉配英雄!”
賜之。
陷空島。
一紅袍官服之人求見五員外白玉堂,並送上上好血玉一塊。
“這是展大人托我帶來的。他最近忙於河南太守被刺一案,不得空閒過來。”餘成還是憨厚老實。
(小白:為什麼來的不是貓兒!!!~~~某人奸笑ing~~~)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