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雄篇 二十四節氣之雙雄(1 / 2)

莫道無情[鼠貓] 黥首 33918 字 11個月前

二十四節氣之雙雄

之其一立春

尚未完全解凍的官道上,兩名男子縱馬奔馳。

領先的白袍華服青年,一頭潑墨長發隨風飛揚,如其主人般張狂瀟灑,甚是快意。

“白福!去到汴京還要多久?”

雖然心裡大約推出,青年卻忍不住再度確認。

摸摸懷中帶有自己體溫的玉佩,為了理清心中的情緒,他已耽誤太久!

“回五爺,照此速度,還需半日即可!”

一旁跟隨之人恭敬回道。

青年聞言大喜,甩鞭更急!

此白袍青年就是先前血龍髓一案中與禦貓展昭鬥得不相上下的錦毛鼠白玉堂。

自徹底解毒之後,白玉堂時時被心中想念困擾不已,待悟清對那人的意味,便毫不猶豫直奔汴京而來,決定要以那隻禦貓的心,來填補自己遺落的空洞。

於是,一個關於雙雄的傳說開始……

之其二雨水

汴京郊外。

靡靡淫雨。

一片桃花爛漫。

此時林中疾行二人卻皆沒有賞美之心。

前者,為賊,一身黑色布衣,已破損多處,明顯為奔逃中樹枝勾掛所至。

後者,為官,鮮紅怒袍,從容矯健,迅速縮短兩人間距。

不多時,紅衣官者已追上奔逃之人。

正待拔劍,一短匕自斜側破空而來,竟欲直取麵門!

果斷停佇,食中二指堪堪夾住匕鋒。

眼角餘光瞥向追逐而去的暗影,紅衣人轉身。

正是展昭。

“白福見過展大人。”

一藏青衣袍者恭敬上前,遞出手中信函,“五爺命我等將此信承交大人。”

好紙。

好字。

紙是洛陽秦家的芙蓉紙。

字是龍飛鳳舞的狂草書。

但信中內容卻讓展昭無奈蹙眉。

寥寥數語,並無贅詞。

卻是一句情詩。

“從彆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

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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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

逢夢亭。

展昭遠遠便見一白色身影靠坐亭欄。

待走近看,那人正舉酒痛飲,笑得狂妄。

“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

優雅轉身。

瀟灑一揮。

骨扇儘展。

“貓兒,久見了。”

扶拳回禮。

展昭溫雅淺笑。

“數月不見,白兄還是這般灑脫飛揚。”

骨扇輕掃,懷中美酒拋向對方。

白玉堂挑眉一笑,“今日我幫了你,貓兒是否該有所表示呢?”

接過酒壇,展昭也不客氣,就口便飲。

“展某陪白兄共飲,不能算作感謝麼?”

“這酒也是我備的,怎可算作謝禮?”

邪肆一笑,眸中儘是狡黠。

展昭無奈,隻得順意應答。

“那白兄認為如何才算答謝?隻要展某能夠做到,絕不推辭。”

看著那人露出無奈的神色,白玉堂心裡十分愉悅。

他就喜歡展昭為難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而非麵對他人時永遠的從容不迫。

“不難,予我一樣東西即可。”

眸光一閃,卻是算計。

領教過這人是何等的任性,展昭可以想見接下來這個要求會是何等刁鑽。

轉身落座。

將石桌上空置的兩個精致釉彩玉杯斟滿。

“今日多虧了白兄的‘一匕之力’,展某在此謝過。”

那直取麵門的一擊,不用想,也知是這人的刻意為之。

轉移話題?!

輕揚眉梢,白玉堂執起玉杯,笑得邪魅。

“貓兒可彆誤會,白爺爺是看春來回暖,誘人好眠,擔心某隻禦貓懶散多日,退了功法。”

毫不掩飾的取笑。

展昭也不惱怒,隻是回以輕笑。

“白兄放心,縱使武功退步了,這捉鼠的本事還是不會受到影響的。”

反唇相譏。

“嗬!貓爪子亮出來了!”

淺淺低笑,白玉堂不甚在意,一邊飲酒,一邊回想著數日來白福上報的有關這隻貓兒的消息。

自河南回來,展昭已擒得凶手,卻稟請包大人延遲結案。

不多時,開封府傳出人犯供托尚有同謀之人的消息。

隨後,便有人夜闖開封府。

會心一笑。

不愧是狡猾的貓兒。

展昭也在沉思。

至白福出現,說明,這人已得知了詳情。

雖然得白玉堂之力,案情可進展得更加順利,

但,

這畢竟是官府之事。

這人的插手隻怕會給他自身,

惹上麻煩。

“白兄遠道而來,展某本應儘地主之宜,奈何雜物煩身,不得空閒,還請白兄見諒數日,”客氣的言辭,卻是不容拒絕,“待得案情結果,展某必擺酒恭候,以示賠罪。”

好個展昭!

白玉堂微眯雙眸,掩下心中極度怒意。

表麵上是請求擔待,婉言留客,實際裡,卻是杜絕了旁人插手的絲毫餘地。

可是,

貓兒,你莫忘了,白爺這裡還有一張王牌呢。

“哎呀,禦貓大人竟然如此繁忙?那我白五爺再打擾豈不是說不過去了?”

誇張的驚訝,眉峰一挑。

“虧我還自作聰明的來一計‘欲擒故縱’,看來是弄巧成拙了?真是……抱歉啊,貓大人!”

道歉,卻是沒有絲毫誠意。

“白兄……”

無奈的語氣,展昭隻好坦言,“這畢竟是官府之事,實不適合江湖中人介入。”

“展昭……你真真令人怒極……”

冷寒殺意,白玉堂陰沉低語,他不容任何人看低他的實力。

“你不信任我?”

輕柔的語氣,伴著森寒,回蕩在幽靜的夜空……

展昭看不到白玉堂的表情。

但他知道,他是真的怒了。

感受著那人強行抑製,卻仍是絲絲升騰的殺氣。

訝異。

了然。

這人的傲,竟是一種極端。

隱藏在平素的張狂狠厲之下。

這樣的白玉堂,深深刻入他的腦海。

“貓兒,我要你的信任。”

粲然一笑,白玉堂直言不諱。

任性。

直接。

不容轉圜。

隻因那人,

是展昭。

突兀的調笑,令展昭幾乎以為剛才的一切隻是幻覺。

但是,

眼前那雙執拗到決然的深沉,卻在在說明,

這不是玩笑。

信任。

人最為複雜,最難得到的情感。

越聰明的人其實越不會輕信他人。

現在,

卻有人貿貿然向他索取。

“白兄,你逾越了。”

微蹙雙眉,展昭闔眸回避。

“貓兒,你不相信我!?”

陰沉到沙啞。

是不甘。

是不容他就此逃避。

既已決定順心而為,他就不會再掩藏自己的真性情。

他為他失了心。

便是將唯一能夠傷到自己的機會交了他。

那麼,

他也要索取自己應得的!

“……展某相信白兄的為人,也相信白兄的能力。”

沉吟。

看著那人幾近爆發的極端,展昭暗歎一聲。

這人總是令他無奈……

雖然自覺不可思議,但這是真實。

隻是,

他不習慣,也不喜歡執著於這口頭上的直白。

望著那雙陰鬱暗眸瞬間迸發出狂喜,燦似星辰。

展昭輕揚唇角。

也許,這次破例,

是值得……

“暫時,夠了。”

低喃出這一句令展昭不解的話語,白玉堂心情大好。

“來來來,貓兒,這可是正宗的十八年女兒紅,香醇濃鬱,過喉留香!”

提酒為二人傾滿,白玉堂開懷暢飲。

你我都有不輸於彼此的羽翼,不必過於保護對方。

我們隻需要同甘苦,共患難,攜手人間。

終有一天,

我會得到自己所求……

感覺到對方眼中的異樣灼熱,展昭心底一震。

眸光深沉。

卻是不動聲色。

仰頭將杯中女兒紅一口飲下!

晨曦微露,一夜已過。

對飲的二人相視一笑。

白福來報,已確認了黑衣人所在之處——

臨山。

雲舒彆院。

雲舒彆院。

當朝兵部尚書李仁青最喜愛的一處彆莊。

甫聞此訊,展昭眼中閃過一絲冷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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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山。

傍晚。

彆院後林。

一白翎信鴿自林中飛竄入灰蒙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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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深沉。

細雨綿綿。

雲舒彆院此刻慌亂一片,如臨大敵。

李仁青帶領眾多家仆聚於大堂門前。

警惕戒備。

“展昭,你夜闖本官彆院,該當何罪?!”

精致院落,

一紅衣官者坦蕩佇立,靜默不語。

絲絲細雨,

襯著那人溫雅淺笑,

端地是自若從容!

“展某乃緝捕一試圖於開封府行凶之人而來。”

朗朗宣告,眸光掃向眾家丁深處。

倏然身動!

待回轉手中已是多出一人。

“正是此人!”

“此人是誰?!竟混入我兵部尚書彆莊意圖不軌!”

臉色大變,李仁青隨即喝道,“展昭!還不快將此人就地正法?!”

那人聞聲色懼,張口欲言,卻被展昭點穴製伏。

“大人莫急,這人展某自是要帶回開封府好生盤問的,”

不緊不慢,卻是彆具深意,“倒是大人,如此激動,可會令人誤解啊……”

鐵青臉色,卻又發作不得。

李仁青凶狠地瞪著那張冷靜從容的年輕俊顏。

“既然展護衛已擒得此人,那麼本官也不耽誤你押送犯人了,送客!”

“慢!”

展昭從容一笑,“下官還有幾個問題想請教李大人,不知大人可否解答?”

不待反應,話已出口。

“河南太守被刺,從其府邸搜出兩百萬兩烙有一年前失竊賑銀標記的白銀,這本與大人沒有關係。”

看著那人明顯一震,展昭續道,“但是,下官昨日追凶而來,卻意外的發現大人的家丁們鬼鬼祟祟地往莊外偷運貨箱,為了以防有人如此般混入大人彆莊,‘意圖不軌’,下官當然要仔細查看……”

故意強調“意圖不軌”四字,諷意甚濃。

“卻發現,貨箱中竟是也注有相同烙印的白銀,總計三百萬兩。加上太守府搜出的白銀,合計五百萬兩。正是當年失竊的賑銀數額!”

冷聲總結,沉穩對上那雙已暴露出殺意的眼眸。

“如此巧合,不知尚書大人有何解釋?還是說……”

目光犀利,展昭看著那張逐漸猙獰的麵孔,“大人的家丁們竟都意圖對大人不軌?!”

“一派胡言!”

李仁青矢口咬定,甚是奸猾。

“我堂堂兵部尚書,豈容你小小帶刀護衛,單憑失竊賑銀就想汙蔑?!展昭,你未免太天真了!”

手指向被展昭製住之人,李仁青更是大放厥詞,“本官家丁昨日都未曾出莊,可互為憑證!那失竊賑銀定是此人故意栽贓,意圖誣陷本官!此人心思歹毒,料想一麵之詞不能扳倒本官,更是使出毒計,勾結於你!來人啦!將此人與展昭一同拿下!”

冷漠地看著那張得意的嘴臉,展昭卻不動怒,隻遊鬥於眾人之間。

一旁李仁青雖恨不得將展昭一擊殺之,卻礙於其高深武功,莫之奈何。

陰毒眼神流轉之間,李仁青殘忍一笑,自右手暗袖中取出一細小竹筒。

陡然一吹!

數百根牛毛細針霎時齊發!

慘叫連連。

展昭眸光一斂,心知這牛毛針上都淬有劇毒。

出手如電。

卻是一招“亂紅飛渡”!

與此同時。

白色人影跳入戰局!

流光如練,

畫影疾出!

“風肆雲湧”,

相輔相成!

驟見展白二人以劍為盾,絲毫無傷。

心底剛升起的恨意就被一陣劇痛取代!

驚聲慘叫。

李仁青看向痛處。

竟是,右臂齊斷!

“若不是還要你一條狗命結案,白爺爺才不屑留無用垃圾!”

厭惡的話語,自那白衣人口中冷酷吐出。

邪肆的黑瞳,儘是令人顫栗的森寒。

李青仁癱軟在地。

“白兄,辛苦了。”

接過那人隨手拋來的帳簿,展昭微微頷首。

“那點機關,還難不倒我白五爺。”

狂妄挑眉,白玉堂笑得調侃,“到是貓兒,陪這等角色耗費時間,端地是好修養!”

卻原來,

展白二人經過當天的探查,便已深知案件的始末。

為了不打草驚蛇,兩人一邊飛鴿傳書至開封府,一邊伺機找出臟銀和帳簿的藏納點。

此時,李仁青因怕事情敗露而命人偷偷轉移賑銀,並準備銷毀帳簿。

二人知道時間所剩不多。

便設下這調虎離山之計,由展昭牽製眾人,白玉堂潛入彆院進行搜索。

亥時將過。

開封府眾人抵達雲舒彆院。

彆院後林。

看著身前挺拔瀟灑的修長背影,展昭安靜等待。

能讓白玉堂這麼慎重考慮的事情,

定不簡單。

“貓兒。”

白玉堂倏然轉身,骨扇輕拂。

笑容不變。

還是那般瀟灑。

但是。

展昭可以看出,

那扣扇的修指有些僵硬。

帶笑的黑眸中,

多了一絲複雜。

心底雖然疑惑,

展昭仍是靜默不語。

等待那人主動說出。

“貓兒,我剛才順手牽羊了個有趣的東西。”

輕挑的語氣,認真地注視著對麵之人,“也許你會有興趣……”

接過白玉堂慎重遞來的物件。

卻是一紙書信。

信封很普通。

信中內容卻讓展昭前所未有地凝重。

緊蹙的劍眉,久久未曾放鬆。

展昭看向對麵眸光莫側之人,一時無言。

薄薄信紙上,儘是遼文……

夜風浮動。

子時至。

雨水已過。

雨勢,卻未停。

之其三穀雨

展昭斜倚在窗沿,單手支鄂,欣賞著屋外難得的景致。

迷朦細雨,將開封府平素簡陋的小院裝飾上一抹小家碧玉的秀色。

展昭試圖思索勾勒出一個人。

錦毛鼠,白玉堂。

任性灑脫,狠辣狂傲,華美風流,偏又極端深沉。

矛盾而激烈的一個人。

如醉翁樓的梨花白,冷冽至純,嗆辣如火。

從什麼時候起發現白玉堂看他的眼神不同?

初次交鋒,兩人就鬥儘心機。

那人的姿容瀟灑城府手段,都令他激賞佩服。

崖下一夜,不論巧合,他們首次相依。

當白玉堂觸上他的唇時,其實他是醒的,隻是不知該如何麵對。

那個吻不帶欲望,隻是一時的意亂情迷。

裝作不知,對兩人都好。

再度重逢,那人卻任性地送來一句情詩。

“從彆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

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他不知白玉堂的意味,麵對那曖昧言辭隻能無奈蹙眉。

逢夢亭一會,見識了那人狂傲至極的一麵。

他破例道出心底的真實,已是把他當成知己。

卻察覺那人的目光原是彆具深意。

煩惱,困惑。

隻得借飲酒來掩飾。

他不知道這是否又是一次意亂情迷。

唯一肯定的,他們都是男人。

白玉堂,是他今生唯一的知己。

也許這樣做有逃避的嫌疑。

展昭決定在白玉堂尚未說出口之前,裝作不知。

人生難得一知己。

沒有到最後關頭,他,還不想失去。

何況,白玉堂也是極聰明之人。

不論作何決定,他都該明白如何做對自己才是最好。

他,隻需等待。

誰言感情不也是一場棋逢對手?

假癡不顛,照樣需要小心計算。

也許,那人最後會如願得到他所要的感情。

也許不會。

心,尚未定論。

微眯雙眸,看著雨後天邊出現的虹,展昭收斂神思,持劍邁出房門。

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待他去查辦。

之其四小滿

苦菜秀,靡草死,小暑至。

日漸炎熱。

小鏡湖。

汴京城外一鮮為人知的秀美景致。

展昭踏月而來,便見那人已備好美酒,等待多時。

“白兄好興致!”

“貓兒,你看這景致如何?”

含笑回首,卻是詢問。

看著那人難得的孩子氣,靈動黑眸中閃露著絲絲期待。

展昭莞爾。

“這小鏡湖,湖如其名,憑是典雅,秀致端莊。”

“雖是人為,卻絲絲流入自然,白兄果真心敏神靈……”

聽出那人的取笑意味,白玉堂也不著惱。

得意挑眉,骨扇輕攏。

“能得貓兒如此讚賞,也不枉我白五爺一番心思了!不如……”

驀然欺近!

貼上那人頸項耳垂。

緩緩低喃,甚是誘惑。

“我就把它送給貓兒……如何……”

冷靜自若。

凝視那張倏然貼近的俊顏。

邪肆鳳目,儘是蠱惑。

菱唇輕啟,溫柔低沉。

耳邊,是那人磁性而誘人的嗓音。

美人計?!

心底為這突如其來的想法而失笑。

展昭不禁真的笑出。

“白兄不愧是風流天下我一人,端地是好手段!若非在此之人是我,而換作任何一位女子,隻怕都會拜倒在白兄的風流手段之下。”

這人,憑地不解風情!

懊惱退開,白玉堂心下無奈。

隻得收斂心思,言歸正傳。

“貓兒今日接待那遼國使者,不知情況如何?”

展昭聞言,思緒流轉。

當日,二人雖得獲那封通敵賣國的信件,但信中所言之人卻並未交待清楚。

回到開封。

不待提審,那李仁青就被鴆殺。

兩人驚怒,這必是幕後黑手殺人滅口!

隨後。

他們一在朝廷一在江湖,尋查蛛絲馬跡。

三個月,尋獲線索陸續指向一人。

襄陽王,趙煜!

這次遼使一至便向皇上進言,想見識見識這位戰功卓越的馬上王爺。

信中之人,已然躍出!

而皇上已經下詔,命襄陽王,來朝覲見……

看著展昭緊蹙的眉峰,白玉堂沉吟,他們的推斷果然沒錯。

神色一斂,卻是提起酒壇,痛飲一口。

隨手遞予展昭。

“貓兒嘗嘗這新釀的女兒紅可夠醇正?”

展昭接過,仰頭暢飲,心下細細思量。

遼國雖已與襄陽王勾結,但畢竟遠在邊界。

又礙於兩國盟約,一時還無法明目張膽地大軍來犯。

此時若能安撫遼使,破壞其與襄陽王之間的共謀,那麼,他們便可集全力對付襄陽王,而無後顧之憂。

到時,遼國雖虎視眈眈,卻也不能貿然進犯!

主意既定,展昭倏然抬頭,眼前鳳眸流光,亦是興意盎然。

相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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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翁樓。

取自當代大家歐陽修名句,“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

而所來之人,皆意在酒。

足見命樓之人是何等狂妄。

醉翁樓有兩大名酒。

一為女兒紅,陳年絕釀,香鬱醇厚。

一為梨花白,清冽至純,嗆辣如火。

此時,醉翁樓廂房內。

藏青衣袍者向座上之人遞送傳來情報。

正是白福。

“染霞居……楚懷景麼……”

隨意翻閱著手中紙箋,白玉堂冷冷一笑。

修長有力的纖指輕扣檀木茶幾。

聲聲節奏。

卻是暗含殺機。

待得聲停。

白福知道,那楚懷景的命運已被決定。

回複靜默。

白玉堂閉目養神,悠閒十足。

不久,有人來報。

遼國使者蕭晉遠,已至二樓雅廂。

蕭晉遠慕名而來,亦是為酒。

梨花白。

不輸於遼國的草原烈酒。

隻是這酒極為昂貴,又供應限量,遼國甚少能夠喝到。

蕭晉遠是出了名的嗜酒如命。

難得機會,自不會錯過。

白玉堂就那麼堂而皇之地步進了蕭晉遠所在廂房。

“錦毛鼠白玉堂?”

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問句,卻是肯定。

看著那手執玉扇的白衣青年,蕭晉遠心中是極度讚賞。

之前對此人就已有所聞,待見真人,果然是聞名不如見麵!

這人竟能把江南的風流華美與草原的孤傲霸氣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融合起來,形成自身獨特魅力。

真真是天下無雙!

“蕭兄也是來這醉翁樓飲酒的?”

明知故問,白玉堂自作熟絡地與對方稱兄道弟。

“正是正是!沒想到白五爺竟也在此!真是巧啊!”

豪爽大笑,蕭晉遠也不發作。

心底卻是暗自戒備。

他人看似粗放,卻絕不是莽漢。

之前血龍髓一事已令他們損失慘重,雖然白玉堂沒有承認,但雙方心知肚明。

這次,決不能再讓此人壞了大事!

“聽說蕭兄此次不但作為使臣,還準備談合一筆布莊生意?”

雙眼微眯,白玉堂狀似隨意,實則暗示。

“哈哈,小生意而已,白五爺不會放在眼裡的!”

語氣豪放,蕭晉遠心底大驚。

這樁生意雖不重要,卻是極私人的隱密,而白玉堂說出這件事情,是何用意?!

“此言詫異!”

揚聲否決,白玉堂優雅起身,骨扇一展,儘是侃侃而談。

“我金陵白家雖不說位居商界之首,族內生意卻是遍布大江南北,兄長更是早已意屬將之擴展到番邦外族,隻是一直沒有這個機會而已。如此拒絕,難道……”

身形微側,似笑非笑,眸中已是暗潮洶湧,危險莫測。

“蕭兄瞧不起我白玉堂?”

“當然不是……五爺切莫誤會……”

蕭晉遠冷汗淋淋,強自苦撐。

卻是不願輸在白玉堂的氣勢之下。

驀然!

一紅衣官者徑自闖入!

冷聲喝斥:

“白玉堂!把信函交出來!”

正好解除了蕭晉遠的壓力!

那人正是展昭。

隻見他橫眉倒豎,甚是憤怒。

目光掃向蕭晉遠,又犀利地射向白玉堂。

“不知白兄與蕭大人在此談論什麼?!”

“談論什麼?我與蕭兄隻是偶然巧遇,共飲一杯而已,還是禦貓大人懷疑什麼?”

輕蔑一笑,白玉堂嘲諷地看向對方。

“確實如此,倒是展大人這麼闖進來,不覺有失禮儀麼?”

麵色一整,蕭晉遠已恢複常態,雖疑惑二人間的互動,卻是暗自觀望。

“……展某失禮了。”

展昭恭敬行禮,沉聲解釋,“隻因這白玉堂自開封府盜取了某樣重要物件,展某一時情急,冒犯使臣,還請見諒。”

雖是請罪,欲蓋彌彰之意甚濃。

“哦?那禦貓大人可有證據?開封府不是最憑究證據麼?”

冷哼一聲,白玉堂明顯地有恃無恐。

“蕭兄,既然有人打擾,那我們的事就下次再談吧,告辭!”

狂妄大笑,白玉堂瀟灑地帶著白福離開。

看著白玉堂張狂的背影,展昭怒極,欲言又止。

深沉地望了蕭晉遠一眼,告罪一聲,迅速追去。

待得二人離開,蕭晉遠早已沒了飲酒的興致,徒留心思複雜……

**********************************************************

夜晚的汴京城,仍是一片繁華。

染霞居就位於城南以北。

是染霞繡莊的主人楚懷景所居府宅。

楚懷景,正是蕭晉遠明日要與之洽談之人。

今夜,染霞居來了一位貴客。

錦毛鼠,白玉堂。

恭敬的將白玉堂請進內堂,楚懷景笑得諂媚。

“不知白五爺深夜來訪,有何貴乾?”

優雅地執起青藍瓷杯,輕啜一口,白玉堂笑得邪魅。

“楚先生在這汴京城已有十年了吧?”

“正是。承蒙看起,這十年中老夫還曾與令兄合作過幾筆生意。”

不知白玉堂所言為何,楚懷景隻得陪笑附和。

“不知楚先生可曾見過襄陽王?”

突兀地疑問,白玉堂仍是笑意不減。

銳利的眸光,卻是透出冷漠。

楚懷景猛然一震,驚疑地看向白玉堂。

目光閃爍。

“楚某一介草民,滿身銅臭,哪有這個福分,白五爺說笑了。”

“哈哈!既是說笑,楚先生何必這麼緊張?白爺爺我隻是來借一樣東西而已!”

大笑一聲,白玉堂修指輕扣,甚是隨意。

聽著那規律的節奏,楚懷景直感壓抑,呼吸困難,小心措詞道:

“白五爺何必言借?隻要老夫有的,定然親自送上!不知何物竟讓白五爺如此中意?”

紅唇邪挑,白玉堂笑意盎然,緩緩開口。

“白爺爺欲借之物,乃十年前襄陽王棄子一顆,青衣書生洛懷景,不知楚先生肯不肯借?”

詢問的語氣,殺機頓起。

楚懷景,亦或是洛懷景,倏然起身,麵色霎時驚懼慘白。

張了張口,已是再不能言。

扭曲軟倒。

白福自其身後步出。

“回稟五爺,染霞居內上下已經清理完畢!”

利落收刀,白福依舊是一派恭敬。

微微頷首。

白玉堂看著楚懷景不甘的死狀,麵無表情。

“彆忘了用菱萸香將血腥味清除掉!”

白福領命而去。

沉默的內堂,隻剩下白玉堂一人笑得莫測。

“那麼,明天的洽商就拜托楚先生了……”

一聲輕喏,暗處走出一道人影。

竟是與楚懷景同樣的一張臉孔!

骨扇輕拂,白玉堂閒適地步出正門。

回首看向那塊金漆紅底牌匾。

諷刺一笑。

無人知曉,

染霞居內,

一刻之間,

已遭劇變!

************************************************************

落雨林。

進入汴京城的必經之路。

當白玉堂跨入染霞居之時,一黑衣蒙麵人正耐心地等待數匹快馬奔至。

猛然釋放出自身威壓!

驚得馬兒人立而起!

“何人大膽!竟敢阻攔本王去路?!”

馬上為首者厲聲喝斥,驚疑地看向前方好整以暇之人。

正是襄陽王,趙玨。

此次為商討共謀之事的具體事宜,他與遼使早有約定。

一方麵遼使請皇帝召他覲見,一方麵他提早潛入汴京,事先準備。

卻不料,在即將進城之際,竟有人攔阻!

是計劃之中,還是巧合?!

“搶劫。”

短短二字,黑衣人坦然自若。

竟是一股浩然正氣。

陰沉地看著眼前之人,襄陽王揮手示意。

身旁隨侍同時動作,齊身攻上!

黑衣人從容接招,以一敵眾,尤是鬥得遊刃有餘。

襄陽王見此,心下喝彩,卻是一個暗示,命人使出四方絕殺陣!

此陣乃軍中常用,專司圍攻。

即使是武林高手,麵對此陣,亦難脫身。

眼見那黑衣人就要命隕於眾人的圍殺之下。

倏然!

一個輕躍,那人縱出險境。

竟是燕子飛!

“禦貓展昭?!”

襄陽王大驚,隨即殺意暴起。

“攔阻本王進京麵聖,展昭,你可知罪?!”

黑衣人冷靜自若,甚是威嚴。

“眾人皆知,召襄陽王覲見的聖旨於昨日才出,即使快馬加鞭,抵達襄陽也需三日,王爺尚不知曉此事,又怎可能出現在此?”

“若出現在此的是王爺,那其居心就有待懷疑,畢竟……未經召見便擅自入朝,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

從容一笑,卻是回得詭辯。

襄陽王聞言色變,一時無語。

確實,若他此刻承認自己就是襄陽王,那麼,展昭便有柄可尋。

在此關鍵時刻,任何閃失都可能令他行事敗露。

所以,

他決不能承認自己身份!

但是……

陰鷙雙眸看向展昭。

既然這裡沒有襄陽王,

當然也沒有禦前四品帶刀護衛,展昭!

“老夫本欲來汴京探親,卻不料半途遇劫,隻能奮力反抗,將其殺之……”

麵露猙獰。

話方落,殺機起!

展昭沉穩對招,以守為攻,竟是不能奈何。

心思轉動,襄陽王陡然大笑,得意非常。

“展熊飛,今天你注定要死在老夫手下!”

雖不承認雙方身份,但是,展昭卻不可能真正動他。

而他,有正當理由殺之!

展昭沉吟,麵對越來越凶猛的攻擊,毫不慌張,揮灑自如。

驀然一聲低喝,展昭翩然躍起,穩穩落於一旁。

收劍回鞘。

看到展昭反常動作,襄陽王頓覺不對。

“你……”

話未說完,意識已失。

眾人同時軟倒。

展昭隨手扯下蒙麵布巾,自襄陽王懷中搜出印璽,慎重地往手中信函落款處輕輕一按,唇角輕揚。

“你們知道該如何做麼?”

“是!五爺已經下令一切按展大人吩咐!”

數名黑衣人齊齊躍出,靜待指示。

“那好,將這些人送至附近沒有人煙處,切記,要保證他們的安全,亦不可留下任何把柄!”

那人的“迷夢醉”,足夠他們睡上三天三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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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鏡湖。

白玉堂一邊飲酒,一邊欣賞湖光月色。

待得那人走近,眉梢一挑,唇弧輕勾。

“貓兒,白爺爺的‘迷夢醉’可還好用?”

“藥效甚好,就是發作時間太慢了……”

自在傾杯,展昭笑得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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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正午。

蕭晉遠如約來到染霞居。

諸事談妥,正待告辭,卻見楚懷景諂顏送上一錦盒。

“我家主人仰慕蕭大人以久,小小心意,還請大人笑納。”

並未在意楚懷景口中主人是誰,蕭晉遠令侍從收下什物,傲慢離開。

晚戌時。

蕭晉遠神色凝重,再訪染霞居!

難耐地坐於內堂,蕭晉遠心中甚是焦慮。

回到驛館,品著上好的梨花白。

本欲觀賞楚懷景所送什物。

卻驚見遼主寫予襄陽王之信函!

神思慌亂,想到楚懷景口中之主人。

當下燒毀信件,率領屬下再臨染霞居。

行至宅邸,楚懷景已是久候多時。

隨其進入內堂,那人竟不見蹤影!

心思揣揣間,蕭晉遠隻覺自己再不能等下去。

正欲喚人,卻聽得內堂簾後傳來一陣不緊不慢的腳步聲。

簾幕被一骨扇輕巧挑起。

一華美青年緩慢步出。

卻是白玉堂!

“蕭兄,久候了。”

自顧走上內堂主位,白玉堂悠然落座。

楚懷景恭敬地隨其身後。

“世人雖知白五爺家勢龐大,卻恐怕也想不到這染霞居竟也是五爺底下眾多生意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