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雷驚蟄,一候桃始華。
二十四番桃花信,今年又如期而至。
柳心柔看著對麵空蕩無人的座椅,柔柔向貼身丫鬟綠荷詢問道:
“五爺人呢?”
“回稟夫人,五爺今日清晨便離開了雪影居,獨身一人前往陷空島後山險地。”
“……他又去了桃夭軒?”
“是,五爺已經囑咐過,他將在桃夭軒獨居五日,命眾人不得打擾。”
“哎……三年了,年年如此,爺的心結還是無法釋懷嗎?”
“……”
婢女不敢作聲回答。
陷空島上人人皆知,這位五夫人當年是在怎樣的情況下由四位島主及夫人強迫五爺娶進門的,雖然兩人育有一子,但五爺從來都是獨自居住,不曾踏入過夫人的臥房一步。所幸五爺仍十分關懷小少爺,平日裡也與夫人相敬如賓,倒令雪影居的下人們不由鬆了口氣。
這桃夭軒,雖處後山險地,卻環繞一片茂密桃林,每年春季,桃花盛開時,那絢麗的華美,惑人迷心,確實是一處奇景,隻是人若欲往此處去,卻必須要有一身好本領,躍過重重險峻的山崖才行。
當初展大人來到陷空島,五爺半是邀請半是挑釁將人帶了過去,後來更是命人準備材料,親手修建了此處,往後每年花期一至,兩人便會暫居於此,賞花飲酒,彈劍而歌。
如今五爺雖已娶妻,這賞花雅事卻未曾放棄,每年此時皆會提劍攜酒前往,待到花信結束方出。
看著滿桌的精致菜肴,柳心柔沒有一絲胃口,揮揮手,安靜地坐著,綠荷會意,將小雲笙抱起交給奶娘,然後便率領眾人退了出去,闔上房門。
吩咐大家各自散去,綠荷自己卻仍留在了門外,獨自守候。
陷空島上下人人皆說這位五夫人如何賢惠,如何溫柔,但唯有貼身伺候的綠荷知道,這位夫人溫柔的表象下是何等扭曲,令人恐懼,但她不敢說出來,也不會有人相信。
“哐啷——!”
不出所料,房內突然傳出一聲碎響,綠荷麵色一緊,身卻不動,繼續默默地等候著。
“你還是忘不了他!你還是忘不了他!”
猙獰的麵容扭曲了原本秀美的五官,柳心柔怨極恨極,絮絮叨語:
“你以為他還會來麼?嗬嗬嗬嗬……不會的,他永遠都不會再來!我不讓!我不讓!!”
癲狂的嗤笑自紅唇不斷溢出,壓抑而又瘋狂,如此半刻之後,柳心柔忽然麵色一整,若無其事地捋順鬢發衣角,才優雅起身,推開房門對門外等候已久的綠荷淡淡道:“我方才不小心打碎了東西,你進去收拾一下,就不要驚動其他人了。”
“是,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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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夭軒。
三月花有信,人映桃麵紅。
白玉堂環抱畫影,無聲靠坐在林中一棵碩大的老桃樹主乾上,樹下,幾壇陳年女兒紅,錯落地堆砌放置著,似乎在等人隨時飲用。
孤傲的身姿,俊美的麵容,在滿樹繽紛桃紅映襯下,儘顯出一慣的華美風流。
此刻,那總是張揚微挑,似笑非笑的鳳目中,卻多了一分清冷,少了一分恣意。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麵桃花相映紅……哈……”
低笑一聲,青年闔上雙目,曾經的記憶伴隨心中刺痛再次浮現。
往事如昨,轉眼卻又是一年。
這片桃林中,兩人曾經比劍共飲,曾經暢快縱情,如今花有信,人安在?
記憶愈是清晰,心痛愈是鮮明,但白玉堂不覺痛苦,反而借著這痛苦來思念那人,心越痛,人才能記得越清晰,所有的,關於那人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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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兄又在此貪看美景忘歸了?”
溫潤的嗓音自樹下傳來,白玉堂睜開雙眼,垂首看向來人,青年一襲湛藍素衫,頭微仰,整個人沐浴在一片繽紛豔麗的桃花雨中,使得唇角的那抹淺笑也帶上了一絲纏綿的意味。
“哈……”
翻身躍下,白玉堂一手撫過那人如墨青絲,拈起發上不小心沾染到的一片粉桃,“美景嘛,總是叫人流連的……”
所以才不惜借口,讓人一次次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