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跪得太久,何秋棠突然腿軟,一個蹌跟就朝前跌去,站在她身前的白無常下意識的伸手去扶;我在旁邊看著,倏然想到今夜月圓,心中一個激靈,當下朝白無常喊道:「白爺!你彆──」
可惜還是遲了一步;白無常聽聞我的喊聲立時醒覺,慌忙的收回手,沒想到因為這一收,由原本扶著何秋棠變成她直直朝他身上倒去──
砰!
「秋棠!大人!」
「李夫人!白爺!」
一陣混亂,李大川連忙把何秋棠扶起身,我也趕忙湊前察看白無常──
隻見白無常兩眼反白昏死在地上,口吐白沫,臉色卻異常漲紅,身子有一下沒有一下的在微微抽搐。
這下慘了!
「白爺你怎麼了?」
「大人你沒事吧?」
李大川、何秋棠和應君絕在旁邊緊張地問候。
唉,難為了這位閰王君得力助手,沒想到兩次跟應氏門人打交道都是昏迷收場,前一次是被應惜塵嚇昏的,今次──
我不敢說出堂堂冥府白無常罹患「雌性不能近身症」,每月十五當日若跟女性有親密接觸,會毫不客氣地口吐白沫昏死過去!
我是因為跟白無常認識久了,才幸運地得知他的秘密;其實還不是因為女閰王太大嘴巴,某次閒聊時把人家的私密事情吐了出來!唉,白爺,有上司如此,您還請節哀!不過作為白無常萬中無一的陰間密友,我直覺的替他保密。
可是──白爺,還差不足兩柱香的時間初十五就要過去了,你為何不忍一忍?
我額頭冒出三條黑線,連忙上前把白無常扶坐起身,「沒事、沒事,大家不用緊張,白爺隻是累了……是,站得累了……哈……」我虛弱地訕笑幾聲,代那位昏迷不醒的冥府高級公務員答話。
李大川和何秋棠聽了,不約而同的目瞪口呆,至於應君絕則高挑眉頭;見他擺明一臉懷疑的表情,我下意識的開腔辯解,「哈……對,大人貧血……哈……」
應君絕眯著一雙桃花眼,死死盯著我和白無常看,咧嘴笑成一張詭異的狐狸臉。
呃,我好像越辯越糟了。
「阿卡先生──」應君絕湊近我,刻意在我耳邊呼著氣說:「白爺……貧血──喔?」
帶著陽氣的暖意吹在耳邊,寒氣卻由我腳板底直冒上天靈蓋頂,竄得我毛骨聳然,渾身雞皮疙瘩立起敬禮;手腳比腦子轉得快,我猛地彈開三尺,一時忘了手中正扶著白無常,這一退直把他丟到地上去,又跌出一個落地開花,昏迷程度再升三級。
「啊!白爺!」
「白大人!」
對不起,白爺,恐怕您這趟出公差,回去又要報工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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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間怪事年年有,隻是今日特彆多。
跟據家住坤承街頭的永原城居民王家小姐憶述,「當時大概是初十六的卯時……奴家正在屋裡繡花,突然聽聞屋外傳來一聲雷響,很巨大很巨大的,嚇得奴家一下幌神,還被繡花針刺傷了手指頭啊!奴家連忙走到窗子前察看,看見一團好烏黑好烏黑的厚雲凝聚在冥府上空,後來還閃起電來,好嚇人啊!奴家當時就猜想,或者有甚麼無間惡鬼想要越獄,結果招來雷擊……」
在永原陰衙裡當差的巡遊彭三則這樣說:「對!對!我記得是卯時。我當時在差役左房裡小休,突然聽到閰魔大殿裡傳出一聲女子尖叫聲,好淒厲、好尖銳高吭的,十足似那些惡鬼在無間地獄行刑時的慘叫聲,把我嚇得差點摔下椅子!不久之後閰魔殿上空就起雲了,厚厚的堆了一層,還閃起電來,我和另外幾個鬼差都躲在差役房裡不敢出來,怕被雷劈啊!」
冥府花王老陳提起此事時一臉咬牙切齒的神情,「對,是卯時。俺當時在後院修剪花草。那女子尖叫聲?俺當然聽到!俺又不是聾的,而且那麼大聲就是聾的都怕要聽到了。要不是被那聲尖叫聲嚇了一下,俺又怎會錯手把那株珍貴的『飛天螳螂』給剪了下來!後來聽一位鬼判大人提起,當時閰魔殿裡正在審理一名私逃陽間以避投胎的女鬼,俺猜那聲尖叫大概是她發出的吧。唉,可能被閰王老爺打得魂飛魄散了。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不過死者已矣,俺也不多說了……」
最後,當時身處閰魔大殿、目擊整件事情來龍去脈的書司筡山方正厲眼一瞪、薄唇緊抿,神色不快的作了以下總結,「本官身為冥府書司,當然有隨閰王老爺審理此案!甚麼?那聲女子尖叫屬於何人?本官不予置評!那件案件最後如何作結?你問這個作甚?不合規矩!莫不是想刺探冥府內部運作?你到底是哪裡的人?快快從實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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閰王君大腳一伸,利落踢開書房房門,大手圈著女閰君的腰肢大步而入,難得女閰君居然沒反抗,相反,她目光呆滯、臉色蒼白,十足十凡人所謂的「三魂不見了七魄」。見氣氛十分不對,筡山方正、黑無常和我乖乖跟在後頭,連大氣都不敢呼一下。
走入內室,閰王君把女閰君輕輕放在旁邊的軟榻,動作是意料之外的小心謹慎;然後走到書桌前,大手揮毫,三兩下寫成一份官文,丟給筡山方正,「筡山,案件判詞在此,你和黑子去辦好!」
目光可以如炬,但這刻閰王君的眼神簡直似要噴火,眸色混濁,完全說不清裡麵是藍中帶綠,還是綠中帶藍;閰王君平常就陰冷內斂,但這刻俊臉上寒若冰霜,全身都散發著颼颼冷氣。
「屬下領命!」這樣的閰王君十分陌生,筡山方正和黑無常心裡發毛,二話不說接了官文轉身就跑,身手異常敏捷。
喂喂!好歹相識一場,你們就不管管我啦?你們跑了,那我怎辦?
呆在書房內,我暗自咽了口沫液,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縮到最小;目光小心翼翼地向旁邊瞟去,見閰王君走回軟榻旁,坐到女閰王身邊。
安靜不夠兩秒,女閰王突然蹦跳而起,臉青口唇白,神色慌亂,連發髻鬆亂都不自覺,兀自抓緊閰王君的手猛搖猛問:「小閰!怎麼辦?怎麼辦?」
沒想到閰王君居然沒像平日的煩厭地甩開她,反而難得耐性地安慰她道:「沒事、沒事,怕甚麼?」
太詭異了!這樣的氣圍實在太太詭異了!
「可是怎麼會……那顆牙……若然他……」
閰王君打住她要出口的話,「甚麼事都沒發生,妳彆胡思亂想。」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