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成親。
哦,原來是這個意思啊。
因為我趕時間,而你又不算什麼,明日成親,你我兩清。
事實上,她是死不了的。
如果她死了,那也是好的,畢竟虐虐更健康。
人在閉上眼睛的時候,其他感官果真是異常靈敏的。比如說,她感覺到她身下的床變得更軟了,空氣中有著極淡的檀香味。再比如說,她知道她已經睡了半年了。
這半年,每夜晚上他都會來,於是,她是數著他來的次數過日子的。
來一次,算一天。
兩次,第二天。
就這樣數著數著,半年就過去了。
荷塘的荷花又開了吧。
但她還是不願醒。
睡著,也是件很美好的習慣。
後來,她不知道過了多久,因為他很久沒來過了。
再後來,她聽見府上丫鬟說,他要成親了。
新婦是雙月城首富的二女兒,當時,旁邊的丫鬟就問,為什麼不是大女兒呢。
白綾也同樣奇怪著。
那丫鬟理所當然地說,大女兒已經嫁人了唄,孩子都可以去打醬油了。
哦,原來是這樣的啊,很奇怪,她又笑不出來了。
真的很奇怪。
Part 4
那一日。
府中很是熱鬨,丫鬟們急促的腳步聲,小廝們張羅招呼的聲音,主管偶爾發出的訓斥。
想必外麵是張燈結彩,敲鑼打鼓的。
白綾的手指突然顫了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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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堂之上。
賓主儘歡,觥籌交錯,目之所及處滿是紅色的雙喜字。
紅色。
閉上眼前看見的是這顏色,睜開眼後看的還是這顏色。
白綾皺眉,徑直踏了進去。
倏地一下子,全都安靜了下來。
白綾一身素錦長裙,青絲微微挽起,腰若流紈素。
她的步子很輕,幾乎聽不到聲音,衣袂微翩,目光如冰涼的流水。
她的聲音輕輕地響起。
“不是要敬茶麼。”
話畢,旁若無人的坐在了新娘子前麵的位子上。
她沒有看玉傾城一眼,她想,他臉上的神情是她所不期望看到的。
於是,她不看。
新娘子畢竟是名家淑女,纖纖素手沏了一杯茶,輕聲細語。
“姐姐,請喝。”
白綾笑了。
接過那杯茶,卻不喝,隻是盯著玉傾城。
紅衣勝火,卻掩不住他半絲清冷的氣質。風穿堂而過,撞得雕花木門不停地響。
她一眨不眨地望著他。
玉傾城神色依舊平淡,仙姿出塵。
白綾微笑。“很好。”
毫不猶豫地,朝他臉上潑去。
你們,很好。
白綾臉上笑意絲毫不減,後退了幾步,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
在場賓客皆怔,喜娘的笑僵在嘴角,試探性地看了眼玉傾城,也不知這喜事該不該辦下去。
良久。
玉傾城看著她的背影,硬是壓下怒氣,淡笑。“讓各位見笑了。”
目光轉到新嫁娘,嘴角勾起一抹笑。“此事便這樣了吧。”
隨即,轉身,走入彆院。
重重的關門聲。
一口茶喝下。
一口氣還是堵在胸口。
玉傾城覺得白綾那女人真是個不識好歹的家夥,相當的不識好歹。
這婚事他不是沒與她商量過,她不願他便不結,皇親國戚如此之多,難道個個他都要放在眼裡?
可偏偏她一句話都沒有,躺在床上挺屍大半年。
家裡她想回便回,好歹與他打聲招呼,他好與她一起回去,但她依然一聲不吭,整天望著月亮發呆就算是傻子都知道她在思故鄉。
他明裡暗裡勞心勞力地將她的寶貝弟弟給送了進來,誰知姐弟倆就是一對活寶,姐姐當初把當今公主給惹了,弟弟直接將丞相長子給廢了,這番委屈丞相那老匹夫哪忍得下去,掀了桌子就帶上士兵來拿人。
拖延時機拖延時機,平時交代了她多少句,她還是當初的那般莽撞衝動。
玉傾城對於這些事本就不善解釋,平時懶得解釋,現在更是不知如何解釋。
小言的事大多都在他太過疏忽,這罪他會贖,白家少了個兒子,等他搞定了朝中這些身前身後事,他便攜了全家老小去清國給白家當孝子。
這些,無非就是想讓那沒良心的女人張開眼看他一眼,計劃的很美滿,實施起來卻是難於上青天。
事實比玉傾城料想的還要骨感上幾分。
那夜。
白綾一把火燒了月閣。
縱使被發現的及時,所有東西還是被燒得一乾二淨。
她給他縫的衣裳,做的玩偶,費心模仿了多時才練成的行書,拆拆補補總共繡了兩年半才完成的牡丹圖,她足足吃齋半年誠心祈福求來的佛珠……一切的一切,一切能代表她曾經的愚蠢的東西,全燒了。
然而,她活著。
她很蠢,但卻沒有蠢到放了一把大火,自己還傻傻地站在這裡受死。
玉傾城在聽到這消息時,手中的茶盞立刻就碎了,氣得快憋出了內傷。
明明想擺出高姿態的少爺架子,卻又不忍心對那該死的女人置之不理,強迫了自己拿起毛筆,一手行書比狂草還狂草。
最後,忍不住抓起宣紙揉成團,隨手一扔飛快地衝出門去。
同樣是那夜。極冷的那夜。
她蹲在月閣前的階上,雙手抱膝,呆呆地望著遠方的某一點。
背後的火越燒越旺,那麼的溫暖。
不知過了多久。
她聽到了急促的腳步聲。
漆黑的天幕上隻剩殘月散發著淒淡的光,靜靜地灑下,照在他的喜服上,夜露極寒,夾雜著些許的霧氣,氤氳在這飄渺的光景裡。他修長的身影的格外出塵。
如墨般的長發,白玉簪。
他就停在那,抬頭,望著那已被火舌吞噬的閣樓。
西風起,帶起他的衣袂,絕美如畫。
他,一動不動。倏地,似乎瞥見了她。
一下就衝到眼前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就把她向後拖去。
隱隱的怒氣。
白綾笑了,人就是這樣奇怪,在不想笑的時候,反而笑得出來了。
於是,她帶著她這一生最為燦爛的笑,高傲地抬起頭,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
“你還活著,我怎麼舍得死。”
不拿匕首抵住你的咽喉。
不拿利刃刺穿你的胸膛。
她怎麼會死。
在極為朦朧的月色下,冷風穿過枝椏,玉傾城的眸光倏地暗下去,依舊站在那。
一動不動。
半響,玉傾城笑了,白衣黑發,如柳絮般空靈絕美。
他的眼中是她看不懂的情緒,道。
“好,我沒死之前,你不準死。”
那話,似承諾,擲地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