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談判的殺局 那年輕的首領……(1 / 2)

蕭謫猛然從床上坐了起來,睜開的眼睛茫然無神,好像依然沉浸在無法醒來的噩夢中。

“做噩夢了?”忽然一個男聲隔著床上的紗慢傳來,蕭謫猛然清醒。

“見過三殿下。”他啞著嗓子開口,竟覺得喉嚨一陣火辣辣的疼痛,隻要出聲似乎就能溢出血來,“不請自入,殿下的禮儀倒也彆致。”

那個聲音頓了片刻,仿佛有些尷尬:“我隻是找先生商議關於尼雅接待使團的事情,見先生熟睡不忍打擾,我去書房等先生罷。”說完竟真的轉身離開了。

很合理的理由,隻是……蕭謫彎起嘴角,無聲淺笑,隻是您為何會對我這個不值得信任的人如此關注呢?竟紆尊降貴親自前來。

不知是示好還是試探。

他慢慢梳理著思路,強迫自己將所有的事情細細思索一遍,壓製住翻湧著的陰暗的噩夢,慢慢穿好衣服,走下床去,披上外套,離開暫時居住的客房。

“千般計謀,不如順勢而為。”一個清亮動聽的聲音在心底深處響起,仿佛那個溫潤如玉的人依然站在自己麵前,笑顏中是寵溺和擔憂,“瀟兒,有的時候,不要太相信自己的力量啊。”

瀟兒……有多久沒有聽到這個塵封的稱呼了?

九月流火,中原也該清涼下來了吧?然而在這白日的大漠,依然是酷熱難當。踏著白玉石鋪成的明亮石階走向師焰的書房,蕭謫心中一陣恍惚。

以書房為中心,方圓十丈之內皆被清空,不許任何人停留,白衣的年輕公子拿著令牌,孤單地走在烈日之下,不勝伶仃。

“殿下,他並沒有四處張望,或者亂走亂闖。”三皇子的近侍莫雪色站在書房裡的窗戶旁,對著師焰微笑道。

師焰沉默片刻,冷峻的臉上沒有過多表情:“或者他是真心投靠我,或者他是更厲害的探子。”

“殿下的防人之心總是這麼重。”莫雪色眯著眼睛,顯出促狹的笑意。

“在尼雅手上吃了那麼多虧,總得學聰明些。”師焰難得也笑了笑,沒有將近侍打趣的話放在心上,“好了彆說了,蕭謫要進來了。”

“他不是不懂樓蘭語嗎?”莫雪色無所謂道。

“你信?”師焰挑挑眉,看了看被召來的其他謀士,“你們也信?”

“我們不信,殿下。”謀士齊聲回答。開玩笑,現在就算是信也得不信,誰讓人家是殿下。

門“吱嘎”一聲被推開,鑲著金色的巨大書桌上,十八支蠟燭將書房照得明亮輝煌,屋頂的梁上雕刻著荊棘和雄鷹的圖樣,使整個書房顯得大氣而華貴。

樓蘭的三皇子坐在書桌後的靠椅上,書桌前坐著四五個不同年齡的謀士,窗邊站著一個年輕的侍衛,正在眯著眼睛微笑。

迅速地掃了一遍全場,蕭謫將右拳靠在左胸上,微微躬身:“見過殿下。”

“不必多禮。”師焰抬手示意他起身,吩咐莫雪色道,“給蕭公子拿張椅子。”

“不必了。”蕭謫笑笑,“殿下早知屬下要來,若真想賜座,又何須等到現在,與其惹殿下煩心,蕭某不如一直站著。”

莫雪色倚著窗子笑道:“蕭公子,議事一般要好幾個時辰啊,您能受得了嗎?”

蕭謫淡淡看他一眼,烏黑的瞳仁如同有著刀鋒般的光芒,冰冷而銳利,看得莫雪色心中一寒。

“有我在,毋須費時。殿下有何事吩咐?”

師焰不動聲色地看著他們衝突,心道這個口無遮攔的莫雪色也算是遇上了克星,本想繼續看下去,沒料到戲就此終結。

樓蘭的三皇子站起身來:“先生既是我的幕僚,計謀布局都要仰仗先生,先生既然不坐,那麼師焰也站著好了。是這樣的,西域諸國提前到來,明日便能到達,太子是這次主持談判的長官,不知我們如何才能獲得最大的利益?”

蕭謫詫異地看著站著的師焰,再掃了一眼四周跟著站起來的其他謀士,心中有種說不清的滋味。

雖然知道對方的意思——無論是不是真的信任,先做足了姿態,無論如何都不能吃虧——可是乍然受到這樣的尊重,年輕的謀士依然忍不住感到絲絲雀躍。

和這樣一群老狐狸周旋,真的能善了嗎?

——我是不是,做出了錯誤的選擇?

“不知殿下有何妙計?”蕭謫不動聲色地問道。

“沒有共同的敵人,也沒有共同的利益,結盟很難再次成功,即使成功樓蘭也很難再次成為盟主。”師焰看了一眼其他謀士,沉吟地說出他們討論的結果,“所以,就算小小的破壞一下談判的過程,也不會對樓蘭的利益造成實質的傷害。”

“所以殿下想借此打壓太子的威信?”

“是的。”師焰點頭,“無論結盟成與不成,尼雅主持就向整個西域宣揚了他儲君的身份,他的名聲會在刹那間大增,而我,不希望這種事情發生。談判是次機會,可以把他送上高峰,也可以把他打入低穀——示弱也有一段時間了,可我不想真正變得弱小。”

蕭謫搖搖頭:“殿下太貪心了。談判本就不是一個好差事,殿下又何必跳出來臟了自己的手?”

“先生未免太袒護我那令人尊敬的兄長了。”師焰碧藍色的眼睛閃著堅韌冷靜的光,“隻是這次,你說服不了我。”

明明白白的懷疑和不信任啊……蕭謫低頭,用陰影掩去唇邊的冷笑——殿下,冷靜的殿下,有時候您真愚蠢得可愛。

“讓屬下來猜猜殿下與諸位商議的計策吧。”年輕的白衣公子抬頭,濃密的睫毛眨動一下,“是不是刺殺某個人攪亂談判,做成毀掉本來可以成功的談判的假象,再用蛛絲馬跡證明始作俑者是太子,比如讓刺客帶著太子府的令牌之類的?

因為殿下畢竟有著無數追隨者,西域其他王國的一些人很容易就會與殿下交上朋友,太子嫉妒,在所難免——這就是最好的動機。”

“蕭公子以為如何?”一個謀士看著蕭謫,眼神帶著輕視——那個年輕人柔弱婉媚,一看便像是以色侍君的弄臣,哪裡會有什麼真本事?

然而師焰的眼神卻變了又變——蕭謫可以隨口猜出自己的計謀,如果他真是一心向著尼雅,不必待在自己的府中也完全可以。耳邊浮起蕭謫方才的話:“殿下太貪心了。談判本就不是一個好差事,殿下又何必跳出來臟了自己的手?”

——這個年輕的謀難道是真的幫助自己?

蕭謫微微咳嗽幾聲,壓製住喉間的不適,緩緩從懷中拿出一枚令牌:“計策很好,隻是有一個環節需要修改。把放在刺客身上的令牌,咳咳,換成這個吧。”

在他的手上,金光刺眼奪目,令牌上一隻雄鷹展翅欲飛,透出無限的霸氣和自信,正是進書房時使用的三皇子府令牌!

“蕭謫,你居心何在!”有謀士厲叱道。

莫雪色閒閒地倚著窗台,似笑非笑地看著白衣公子:“太子莫不是瘋了?派你來遊說殿下自己害自己?”

蕭謫充耳不聞反對的聲浪,隻是將令牌雙手舉到師焰的麵前,嘶啞的聲音低沉有力:“屬下隻是想提醒殿下,莫忘了陛下也是從皇子一步步走上來的。”所以那些伎倆,陛下比誰都清楚。

師焰恍然一驚,著魔似的接住了令牌。

恍然間,到了迎接西域來客的日子。

大漠的風沙恣意汪洋,獵獵不羈,目之所及,蒼天瀚海,將所有濁氣自胸中一蕩而空,開闊的金黃色瀟灑自由,讓人隻想長嘯一聲,去震動九天雲靄。

蕭謫策馬,與師焰一同來到樓蘭西境,看著這片與生長之地截然不同的景觀,目中竟透出憧憬之色。

“真是壯美。”不由自主地,蕭謫脫口而出。

師焰頗為意外地看著他。

莫雪色拍馬走到蕭謫身邊:“你們唐朝有個人曾經寫道‘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肯定騙了你們不少人,其實大漠一點意思也沒有,看多了就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