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在個世界上睜開眼睛,就已察覺什麼事情不對,雖然那時的我隻是繈褓中的幼兒,但是我能夠感覺到:很多東西,都被遺忘了。
我……是誰……?
我不記得……明明,都是感覺很重要的事情,但記憶中卻一片空白。一個嬰兒為什麼會有如此感覺呢?不如說,會有如此想法,已是異類。
被養母收養,一天天長大,心中疑慮雖稱不上減少,但也漸漸淡化,隻當是自己或許帶有些許前世記憶,不做更多思量。
緋竹自幼體弱,讓母親好生焦急,尋醫問藥皆不得結果,隻是路過的道士看過,說是靈肉不和,無法可醫;命裡自有仙緣,然其中因果,不可明說。
如此,日日,年年。
我,並不覺自己相貌如何,隻是歲歲時光飛逝,近旁的人看我的眼神中多了些什麼。母親是青樓女子,往日我前前後後燒水砍柴做做雜工無人計較,然而現在,尤其是樓裡的嬤嬤,她的眼神,我一輩子忘不掉;那眼中的光,閃爍著無儘的貪婪。
母親為了保護我拚命工作,她想救我,可笑的是,我身為男人,卻需要她從這種地方保護我嗎?
我當真,痛恨自己的軟弱。
一日出城辦事,歸來時已近黃昏。一時心急便衝進林中試圖借由小徑在城門關閉之前進城。
那是我與師父的相遇。
麵對山匪,我毫無辦法,甚至全身無力癱坐在地上連逃走都辦不到。正當我認為自己完了的時候,是他救了我。火紅的長發,金色的眼瞳,一身紅色錦繡,黃昏之時看來……就好像是太陽照回了一樣。
師父總是以薄紗掩麵,問其姓名也隻是笑而不答,他總是說“竹兒,有一天你會知道,但告訴你的人不會是我”。
師父是對的,有一天我是知道了,那是很久後的一天,但是那個告知我真相的人……又何嘗不可以說是他?
師父教了我一些拳腳,叫我如何使用武器,如何用自己的手去守護重要的人,但有一天,他突然離開再也沒有回來,隻是留下一張字條,上麵隻用朱砂寫著一個大字:火。
那時我完全不知道是什麼意思,直到那一天……
時至那時,母親多年操勞,已染重疾,我已無法再帶著母親逃走,舟車勞頓會最終害死她。老鴇怎會放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我們一天在這裡,母親的命就在她手裡,她要我做什麼,我……都不能說不。
忍辱負重,但隻要能讓母親平安無事緋竹便彆無他求;就算……要承受這那個人那樣心痛的眼神,就算讓他為我傷心,隻要微笑便好。微笑著麵對,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軟弱的孩子了。
火……那夜,劫火映月,我……眼睜睜的看著母親住的小屋被燒成灰燼,這才明白,師父留下的那一個字究竟是為了什麼。
浴火重生……嗎?
母親用烈火燒斷了我在這裡唯一的牽絆,她……定是不忍心看我如此這般。狡猾……過分!我……明明——隻要娘你好好活著就什麼都無所謂了!你……怎麼可以…………
那麼多年,你為了將我養育成人吃了多少苦,而今天又將你所有的一切都……孩兒不孝……
孩兒……不孝…………
我——
你……要我怎樣才能報答你……
娘————!
所以,都去死吧!逼迫過娘的所有人,都去死吧!一個……都不要剩下,統統……去陰曹地府懺悔吧!!
最後,我也一樣……
但天不要我死,偏偏還要我長生不死。
月煒相救,待我醒來,已為仙身。緋竹愚笨,多次尋死,又屢次被月煒發現,最終以法術禁於寶華山山林深處,思過數十年。
月煒教了我法術,對我說雖我已為仙身卻不必與她同行,我之命運,自有定數。如此又過幾年,直到她有一天接到太真東王公的命令鎮守扶桑神樹,我們才終於分彆,那時,彼此已以母子相待。
月煒走後時有半年,一日我在一水湄前打坐思量,忽而張目,見到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方才恍然大悟:是我。那日教我武功的師父,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