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進得書閣之後,便不再尋那婦人。心裡想著,若是我兩日不送飯食,那人大概會曉得自己不應久留——然她若是因此再出事故,何異於我從未出手施救。
書閣裡並非全是艱澀難懂之古籍,偶有一、兩本民間軼事、細細品讀,亦不覺膚淺乏味。我本就識字不多,閣子裡的書即便儘數堆在眼前,涉獵之數亦是有限。
臨了論法之會的前天晚上,我站在師父的房間前等了許久、唯恐打擾師父清修,我不敢打開那兩扇緊閉的房門。
心裡揣測著或許師父今夜不想讓我到書閣子裡了,然徘徊良久之下又心有不甘,我穿過後院洞門,往佛堂走去。
——這個夜晚似是隱藏著些東西,從沒有過的靜謐,就連平素裡山村狗吠仿佛也被人藏了起來。摸黑前行,明明是熟悉的路徑,明明還是往常的寺廟,然而我卻覺得那看不見的彼端,從起點到終點,都隻剩下我一個人了。
行至佛堂,我驀地止步。
那破舊滄桑的陋室似是一下子金碧輝煌了起來,一排相連的六扇門板儘數敞開,住持今夜似也不吝嗇油蠟,為寺廟裡所有的油盞燭台都添上油蠟——不,即使將廟裡油蠟儘數取出,也沒有如此光華耀目。
我跨過門檻,供奉前堂的佛像寶相莊嚴,眉目帶笑的慈祥,合指拈花的悲憫。我從未覺得這佛堂如此寬敞,大得隻剩下我與那佇立佛前的婦人。
最讓我驚悚的莫過於在佛前注視那笑靨如花——此刻的她與那躺在草堆時的蒼白孱弱赫然判若兩人。雲發挽髻飄然,琳琅綴飾映著燭火愈發讓人炫目驚豔,華綢衣裙,腰墜翡翠流蘇,就連那曳地的金邊裙擺都似帶著風流,那婦人取出絲帕,掩唇,語笑嫣然:
“這小師父舉止無狀,於佛前非禮奴家,著實該罰。”
我說不出心裡感受,仿佛是決意拋棄的某物,現在卻煥然一新的出現在眼前、向我肆意炫耀,我上前一步,合掌:“敝寺明日將行論法之會,雖非巍峨體統,然亦算莊嚴舊製,小尼有幸參加,因此望施主見諒,移步出寺則個。”
那婦人“咯咯”地笑得花枝亂墜,髻鬟配飾叮當作響,她似是花了很大氣力才止住笑意,直起腰身:“……小師父喲,這論法大會隻怕要提前了,而參與其中的也隻有你我。”
我心中駭然,肌膚毛孔似都呼叫著恐怖,下意識地旋身、亟欲逃出門外,倏忽而來的一陣強風、蘊含勁力撲麵而至,六扇木門轟然闔上。
我猛地回頭,隻見得那婦人身形一晃,刹那間便已貼在我身上,口吐馨香:“……奴家有幸,得以與小師父論法雙修,真是百世難求之緣哪。”
我亟欲掙紮,那看似柔弱的婦人右手擒拿過來,爪住我手腕脈門,勁力施展,隻覺劇痛不已,婦人唇溢嬌笑,那臉上的柔情溫婉卻與手上所施勁力南轅北轍,我被她一路拖行,推壓在佛前的蒲團上,婦人情緒似愈加亢奮:
“……佛前蓮座,惟你我二人;今夜論法之辯,煩須佛祖親鑒,明月見證。”
她伸手扯下衣帶,粗蠻地捆上我的雙腕,我身上灰色的衫袍一層一層舒展敞露、肌膚約會清風,陌生的陰冷讓我瑟縮了一下。
婦人似是歡喜不已,雙手捧起我的臉,細細摩挲:“……就連這怕冷的表情也是一模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