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新月陌路

我站在家門邊投下的陰影裡，隱去了無光無影空洞一樣的目光，暗自重複著三年來早已習慣的動作——發呆。我先呆呆地望著自己的雙手——纖細，白皙，跟從前一個樣，又呆呆地僵硬地轉過頭，望向窗子玻璃裡投影的自己的影子——沒有光彩的暗井一樣的眸，精致的眉眼，雪樣失血的唇，幾乎跟三年前一模一樣。但是，但是，我發覺，三年前我不僅變成了瘦弱矮小的嬰兒，好不容易學會了聽周圍的奇怪語言後又發覺了我和這兒的人有十分嚴重的交流障礙，因為，這兒的人，都不正常！（喂！）

“白，白！你站在那乾什麼，進來吧，門口冷。”麵容柔和雅美的小雪向我招手，而我第一千三百……呃……不知道幾次在心底補充，我不叫白，我叫青陽……同時對這個自稱是我媽媽的大姐姐愈加的同情，可憐的姐姐，肯定是在哪撞到腦子了吧（= =），自從三年前我無緣無故在她懷裡睜開醒來，她就擅自給我取名，自作主張認為我是她兒子，忽略我眼裡的控訴，每天對著我傻兮兮地笑。對吧對吧，我敢肯定，她絕對不是我媽媽，媽媽的笑很恐怖哦（那自豪的語氣……），哪會像小雪一樣溫暖明媚呢……我暗自搖頭，赤腳踏在涼涼的木質地板上，向內屋走去。

麵前坐著另一位有毛病（？）的大哥哥，他神秘地凝視著我，一手背在身後，眼裡的光興奮而孩子氣：“白，你猜猜看，爸爸這次給你帶什麼回來了？”

對於大哥哥自稱爸爸的行為我選擇像無視小雪一樣無視他，咱壓根不知道爸爸是啥，貌似是會阻止女兒交往的男人？（←偶像劇害人不淺）隨便啦……（喂怎麼可以隨便……）大哥哥叫千葉明，是村子裡典型的獵人，隔三差五就隨同村子的狩獵隊到遠山上打獵維持一家的生計，每次回來總給我帶點東西，這一次他又給我帶什麼了？看著他明朗乾淨的笑和一屋子狼頭骨獵豹皮子之類的東西，我突然覺得，還是不要比較安全……（呃= =）

於是我搖了搖頭，秉承一向的習慣沒有開口，表示我並不想要不明物體，你哪兒涼快哪兒去吧。但小明一向善於誤解我的本意，他一下子得意起來，拍拍我的頭，鼻子聳了聳秀氣的臉變得稍稍滑稽：“哼哼，不知道吧？那是當然，這次爸爸給你帶的好東西你想也想不到哦！”接著在我沉默無語之時他背在身後的手猛的伸了出來，手上揪著的是一隻滴溜著紅眼睛的白兔子。

毛茸茸的白兔子，活的，熬湯麼？

記得還沒有到這個奇怪的地方之前，媽媽曾經給我買過一隻兔子，胖胖的，滑膩的，總瞪著一雙通紅的眼睛看著我，楚楚可憐的樣子。然後等第二天它出現在我的湯裡時，那一雙惹人憐愛的眼睛不紅了，隻死死地盯著我，目眥儘裂。

那是我們家鮮有的肉湯，媽媽說給我補身子的。

那一次湯我沒有喝成，因為我的心臟疼了好久，在看到那雙眼睛之後。

而這一次，又要來了麼？

心臟從三年前起就沒有再痛過了，我幾乎都要忘記那種糾緊發麻的酸疼了。小明見我定定地望著兔子，有點高興地搔搔頭：“白，爸爸送你的，喜歡嗎？”

小兔子紅寶石一樣的瞳子瞧著我，懸在半空的腳偶爾撲騰幾下，雪色的毛柔軟地拂來拂去，好暖。我愣怔地把它抱緊，根本意識不到自己在做什麼，直到我黑碎的發突兀地垂在小兔的白毛上時，我才反應過來，頓時不知所措地把兔子抱的更緊，眼睛委屈地瞅著小雪。小雪看見我的反應，驚喜地抓住了小明的手：“明，你看！白很少會這樣緊張呢！他很高興對不對？”

小明撫了撫我的頭，笑的那樣明朗澄澈：“這孩子性子一直很淡，這樣的反應，是很高興吧……”

他們說的話我聽不明白了，我總覺得要去做些什麼，我，是不是忘了什麼很要緊的事沒有做呢？三年，有什麼很重要的東西，我忘了呢？

懷裡的兔子眼睛泣血一般，明明很認真地看著我，又仿佛不是看我，而是凝視著我身後赤紅的彼岸。

小明和小雪對我很好，除去偶爾會抽風叫我兒子或白以外，看起來挺普通的，相信病情不重（人家沒病……）。在這條純白潔淨總是飄雪的村子住了又三個年頭，個子很快就長高了。小雪和小明還是跟從前一樣，一個溫柔可人，一個俊朗雅秀，最重要的是，他們都沒有長高哦（長高了才可怕吧……）！我憧憬著將來俯視他們的日子，心裡整天美滋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