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再見，再不斬大人

我一手扶著背包的肩帶，一手自然下垂到褲側，隱在指間的千本微涼，纖細的針身有種金屬的冰冷感，跟用秘術凝結出來的冰針相似。背包聳動了一下，又寂靜下來，傻兔子的體溫隔著幾層布料穿到我的脊背上，卻依然無法給我逐漸冷下來的皮膚汲取多少暖意。

那個男人穿著舊式的忍者製式灰馬甲，眼睛以下的臉都被繃帶纏遮住了，雙手小臂也都纏上了幾重繃帶，背後的大刀斜插在固定皮帶上，一身的風塵。他剛硬的短發每一根都倔強地豎起，發下那雙眼睛正晦暗不明地望著我，裡麵閃過些什麼，又迅速沉沒不見。

——“大哥哥的……眼睛……跟我一樣。”

孩子稚嫩的清澈嗓音在我耳邊繚繞，頓時我的眼前仿佛又飄起了雪，寂靜的雪夜裡大橋上來往的人離得那麼的遠，不管怎麼伸出手去，都無法觸到彆人的一片衣角。

——大家都沒有看到我。

一種很不舒服的情緒現在占據了我的思想，我無法將它壓抑下去，也無法分辨它的由來。隻有漸漸冰涼下去的手指，告訴我這股思緒現在正支配著我的身體。千本不動聲色地在指縫裡呆著，偶爾會因為指尖的輕顫而抖動尖銳。

“白，沒有死掉，卻不來找我……所以，你是放棄了？”那個男人的聲音很沙啞，而且冷硬，發出疑問的時候，會微微沉下尾音，令本來平平的語調染上些許強硬，“終於厭煩了作為工具而存在，變得軟弱、腐朽，直到沒有人再需要你……”

他頓了一下，死寂的眼睛裡爆發出不容逃避的凜然，鎖緊我每一根神經的觸感，利劍一樣刺到我的瞳裡：“……是這樣麼，白。”

一隻褐色的鳥振翅而起，掠過某棵參天的樹時摩挲樹葉的聲音分外清晰。

“還是說，你被感情這樣的東西絆住了手腳……”他向前一步，附帶護腿的黑皮革忍鞋踩得某片剛剛飄落的枯葉“喀嚓”的響，濃黑的眉聚攏在眉心，描出一臉的肅殺，“即使是殘次品，那也要在我手上了結……我不記得有教過你背叛，那麼你現在也想要逃走麼，白。”

我下意識向後退的腳僵住了。

我……我不知道這個人是誰，我也不想逃走……我沒有想要逃走，我隻是不想麵對那雙眼睛，也不想要腦海裡那些就要破土而出的畫麵。

——再不斬大人沒有將視線轉過來，他依然靜立在陰影裡，像一頭潛伏在暗處的嗜血鬼，斬首大刀上的血液乾枯了，他隻是站著，繃帶下的臉鐵塊一樣僵硬。

——“沒用的東西就要果斷地舍棄。”

——“我說過的，我隻需要完美的工具。”

——“一起走吧。”

不要。

再不斬大人的話，如果是大人的希望的話，我本來是可以為了信仰而死去的。也許我還會帶著笑，像多年前一樣的雪夜裡，隻有你向我伸出手，然後我心甘情願地墜入煉獄。

是你毀了我的信仰。

即使是再不斬大人，也是不需要我的吧。

……不，不對……再不斬大人他需要我……優秀的工具……對了，隻要成為優秀的工具的話……

優秀的工具？……那是什麼，那是誰，誰叫做再不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