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地走在少年的身前，再不斬沒有探究為什麼這個孩子那麼簡單地就答應與他同行。他在漫無目的的趕路，仿若要到世界的儘頭，然後回到原點，發現一切如初。但是少年不是，他很明顯是有目標地前進，他們不知道對方的目的地，也沒有詢問，就這樣走在同一條路上，在離彼此不足兩尺的地方，沒有疑問，沒有好奇，自然得仿佛本若如此。

再不斬會偶爾回頭看一眼那個孩子。少年暗藍色的衣領上沾了雪花，凝脂樣白皙的臉頰凍得淺淺地泛著紅暈，這讓他的臉稍微多了些生氣。記得那個時候，白也是這樣冷著臉，寒風刮得他兩頰通紅，可是他卻一聲不哼，摟著雪白的兔子，不時用斷斷續續的聲音問一些古怪的問題……一縷清淺的流光在男人的眼中閃逝，少年微微側目，語氣平平：“你在看誰？”

“嗯？”

“你透過我，在看誰？”少年的語氣平靜，單純地帶著疑惑。

再不斬一怔。

小鎮的雪還不大，幾聲流浪犬的吠叫在幽深的巷子中擴散，又揉進了脆弱的風中，無孔不入地侵入到小鎮的每個角落。

“我要去看一個朋友……大叔呢？”少年輕輕地走在男人的身旁，說話的時候直直地望著道路的儘頭。雪停了，難得一見的陽光在小鎮的天邊若隱若現，再不斬再次因為少年的聲音而陷入時空錯亂之中，儘管隻有零點一秒，但這過分熟悉的聲音與過分相似的相貌讓他很是恍惚。

“……我不知道。”沙啞，冷漠。

“這樣……”

光線被切割成一縷一縷的針狀，在空氣中飄忽不定地顫動。

“大叔的感覺很熟悉……”少年伸手撫著衣襟，那是心臟的位置，但眼神依舊遙遠，“這裡告訴我的……”

再不斬扭頭看他一眼。

最終繃帶纏臉的男人淡淡地轉開視線，從某種魔障中掙脫出來，隻在還積著薄雪的路上留下一串淺淺的足跡。

“你也是。”男人回答。

陽光很濃烈了。走出小鎮，熟悉又陌生的村子在再不斬的瞳孔中不斷放大。少年走在他的前麵，雖然不太明顯，但動作變得些微雀躍。

完全看不出之前冷淡的樣子。

再不斬緩緩地跟在他身後，也許從一開始，他就知道自己即將麵對的是什麼，但當腦海深處那隱約的預感當真成為現實時，這個曾經在修羅場中爬出來的惡鬼一樣的男人還是僵住了。他沒有上前，他……不敢上前，他隻遠遠地站著，覺得自己的思緒被揉成了一團，時空的錯亂感在少年進入視線時清晰得嚇人。

遠處，微風眷顧的，盛著雪的淺草中，一座朱褐色的木屋前，那個那麼熟悉的少年黑發瀉在肩頭。他拄著拐，身體虛弱的樣子，望向遠處的那雙黑眸如既往死水般沉靜，三年的刻畫讓他的輪廓深了，卻依然沒有衝刷掉他那股子青澀、稚嫩又讓人難受的懵懂。與記憶中相比更加沉穩的是七海，他遠遠地向少年走去，不知對他耳語了什麼，惹得那個記憶中甚少快樂的孩子柔柔地彎了眉眼。

眼前的這個少年，跟遠處輕笑的那個少年，這兩個如此相似的人，這一刻變得完全不同。再不斬簡直覺得，自己當初感覺的熟悉感，隻是錯覺。

“要來麼？”少年扭頭看他。

再不斬怔了怔，隻任由他拉起他的手臂。

“白——！”少年的聲音環佩相擊般清脆，在雪國的山穀裡細細回蕩。

回憶像是光柱裡遊動的塵埃，一點又一點地纏綿了他全部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