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罪(7) “怎……怎麼了?”柳絮……(2 / 2)

長生 Neith 5541 字 10個月前

這一句要比方才更低啞些,雖隻有兩個字,可聲音中的顫抖卻更難掩飾。

柳絮心中咯噔一下,雖不知原委,但料想他該是病的不輕,也不及細問,忙扭身推門進屋。

屋子裡是讓人意想不到的普通。一桌一椅一床一幾而已,借著月光可見白燭已儘,幾上燭淚斑駁,而一旁床榻上痕跡宛然,比起輾轉,倒更像是經曆過一場掙紮。

柳絮不由又皺緊了眉望向窗邊椅上那人。

他仍是安靜坐著,連臉色也像是漢白玉的石雕。

“你……”柳絮思量著開口,卻不知究竟該問什麼。而不經意間,腳下卻踢到了什麼,撞在牆上發出一聲輕微的脆響。

“這是?”她蹲下身,摸索著拾起那東西,又緊走了幾步,趁著窗口月光仔細瞧了瞧,這才發覺,那竟是隻寸許長的墨綠色小瓷瓶,口開著,塞子也好,連同裡麵的東西也好,都已不知道落在何處了。

那人的目光瞥過來一瞬,卻又仿佛無力一般沉下去,半天才啞聲說:“穿堂西壁中間,暗格裡,也有這樣一個瓶子,你去……”

往後的聲音柳絮已聽不清晰,卻也知道是讓她將瓶子取來給他。

回憶起早上在穿堂的經曆,柳絮不由心中打鼓,可再想到裡麵怕是治病救人的藥物,便隻好咬了咬牙,壯了膽子去取來。

那穿堂即便是在白日裡也是黴濕晦暗,夜裡更是添了幾分森森寒意,加上兩邊出入口都有風打著旋呼嘯著,便愈發顯得陰森可怖。

柳絮在西邊牆壁上摸索了半晌,方想起來走得急,竟忘記了帶蠟燭過來,心中不由更加懊悔,可又不願在往返中再多費時間,便隻得硬著頭皮繼續尋找。

忽然手心傳來些微異樣的觸感,像是一片黴斑亦或是苔痕,蔓延了足有兩個巴掌大的一塊,在這麵牆上比起彆處更加濕冷。柳絮幾乎有些作嘔,正要跳過那處,心中卻猛地一驚。

那片黴斑邊緣,仿佛有一圈細細的裂痕。

“暗格?”柳絮暗暗自問,手中卻不停,仍在那片痕跡四周摸索。

指尖最終停在一小塊鬆動磚塊上,輕輕一按,隨之便是哢嗒的機括聲響,方才那片黴斑覆蓋之處整個彈開來,竟是個半尺見方的抽屜。

月光雖明亮,卻照不進此處,隻能隱約看到抽屜中似有兩三隻瓶子。柳絮不及辨彆,便全數抓在手裡,一路小跑地離了那間穿堂。

站在院子當中,覺著四周也並沒有什麼異常,柳絮這才喘了口氣低頭細瞧那三隻瓶子。

果然都是與屋中那隻一式一樣的墨綠瓷瓶,樣式簡單得很,略微晃一晃便覺得當中應是不少藥丸。

“果然是宿疾?”柳絮目光猶疑。

單說症狀倒是像生病不假,況且又有備好的藥物。

可是……

她用力搖了搖頭,將剛剛萌生的念頭驅出腦海,又抬頭望向正屋那邊。

窗子仍開著,借著月光能看見那人依舊坐在窗口,連姿勢都似不曾變過。隔著半個院子的距離,看不清他的臉色,更看不出絲毫動作,一瞥之間,幾乎讓人錯覺是一具屍體。

柳絮苦笑著暗唾了自己一口。然而,未曾想到,這種錯覺卻一直延續到她重新進了屋子,走到那人身邊的時候。

“你……這是……”

她本想問這是怎麼了,卻將後半句話吞回了肚子裡。

那人依舊安靜坐在原處,順著椅背的弧度微微仰著頭,月光打在側臉上泛出冷淡的光,而眼中卻是一片晦暗沉滯。

死了?

這是竄進柳絮腦中的第一個念頭,然而她卻很快揮去這些想法,咬著嘴唇又走近了些。

近在咫尺時,可以看出那人的胸口隨著呼吸極輕微的起伏著,可除此之外卻幾乎再無絲毫跡象證明他是個活人。

柳絮咽了口唾沫,打開手中的一隻瓷瓶。

一股像是燃儘了的香灰,又像是被雨水打濕了的泥土的味道從瓶子裡鑽出來,她不由愣了下,卻立刻緩了緩神,靠近了些,和聲問:“可是這個藥?究竟是怎麼個服法?”

那人沒有回答,更無動作,可眼神卻顯出絲異樣。像是痛苦,又像是忍耐著什麼誘惑。

柳絮心底疑惑更深,卻不敢再拖延,隻得從瓶中倒了兩粒藥丸出來,用指尖拈著壓在他唇上,助他吞服下去。

觸手處是徹骨的冰冷。

服過藥,柳絮便挑了個靠近門的地方垂手站著。

她也不清楚當前究竟是怎樣的狀況,卻隱隱覺得仿佛有什麼不好的東西正在迫近,讓她想要逃開。

可是,若是危險從前麵來了,她能最快的逃出門去;若那不好的東西從門口進來了,她又該怎麼辦……

柳絮覺得心裡極亂,傍晚時下定的隨遇而安的決心早已消失無蹤,剩下的隻有對未知的焦慮。

正在煩悶之際,屋中終於傳來些微聲響。

她一驚,忙斂了心神看過去。

那人已站了起來,雖仍單手扶著椅背支撐身體,可較之方才那副活死人般的樣子已好了太多。

“你……”發覺自己已盯著個年輕男人看了太久,柳絮忙垂下目光,強笑道,“你的身體好些了?”

“嗯。已經無礙了。”

那人的聲音平穩,帶著些微沙啞的質感,像是漫過沙灘的潮水。

“那,我就先回房了。”柳絮聽著他的聲音,心裡忽然有種難以說清的感覺。

正要轉身,卻被叫住:“已快到亥時三刻,你去準備一下,過了子時,咱們便出發。”

“出發?”

柳絮莫名其妙。

“去京中。”

“可是……”柳絮下意識地轉向外院的方向。那裡仍停著許謙的靈柩,她怎能在這個時候離去。

然而對方卻顯然對此不以為意,聲音仍是淡淡的:“我答應你放過他……”他眼簾半垂,毫無血色的唇角勾起怪異的笑容:“若現在不趕去京中,恐怕我就不得不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