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時候，柳絮尚不明白她麵前這男人所謂“不得不食言”的含義。

而日後，當她終於理解時，卻已經有太多事情已經脫了軌，朝著她無法掌控的方向滑落。

可即便此時並不清楚這話的內涵，卻也不妨礙她心中泛起陣陣驚詫與憂慮，略微猶豫了片刻，柳絮擰緊了兩彎秀眉，斟酌著開口詢問：“可是與……”她抬了頭，卻輕垂了眼簾，半迎著那人的目光：“與……昨晚有關？老爺莫非要去京中？”說到後來，語氣中已掩不住擔憂。

前夜裡，那人半像哄騙半像許諾地誘著許謙簽下的東西，如今想來，分明像是什麼特殊的契約。

隻是，人和人之間尚且相互欺瞞坑騙，若是活人與鬼魂簽下的契約，又更哪會是什麼好東西！

思及此處，柳絮心底又浮起絲不安，垂在身側的手也不自覺地抓緊了衣裙。

見她這副模樣，對麵那人卻忽然輕聲笑出來，月光被額前略顯淩亂的碎發遮住，在瞳孔中投出濃重的陰影，更顯幽深晦暗。

“放心，”見了柳絮不解的神色，那人的譏諷笑意愈發深了些許，聲音卻莫名的沉冷下來，“我若真狠到了骨子裡，也不至於落到今日境地。”

“嗯？”柳絮疑惑出聲，又發覺不雅，立刻掩了口垂下目光。

那人也不在意，神情仍是冷淡譏誚，目光在柳絮身上打了個轉，這才淡淡道：“回房收拾吧，彆誤了時辰。”

柳絮仍存著疑惑，此時覺出他眼神中諷刺意味，又更覺尷尬，也不知如何應對才好，隻得訥訥答應了，一邊低著頭慢慢回了臥房。

那人說子時一過便出發，時間已所剩無幾。好在柳絮行李極少，隻是些隨身用度之物加上零碎銀子罷了。加上這些年許謙各省為官皆是她打點行囊，因此可稱輕車熟路，幾樣零散物件在手下很快便理順裝入包裹之中。末了時，手指忽然觸到什麼冰涼的東西，柳絮心中一動，取出來看時才發現是半個巴掌大的一隻琉璃藥瓶子。許謙身子不甚好，這瓶藥還是當日她離府之時夫人親自交與她手的，說是疏通了人脈才從禦醫那裡求了來，難得的滋補調養藥物。

而此時，藥還剩了小半瓶，卻早已物是人非。

柳絮握緊了瓶子，合眼長歎，末尾半聲已帶上了輕微的哽咽。

許久，她起身尋了屋內紙簍，方要將這再用不上的藥瓶子擲進去，可動作到一半卻又頓住。怔了半晌，終於還是歎了聲，默默將那琉璃扁瓶收回懷中，貼身放好。

再隔著窗紙瞧瞧，大約正是月至中天的時刻，想來已是子時。對著許謙停靈方向遙遙拜了幾次，又回首看看屋內再無什麼要收拾整理之物，她便也不再拖延，單手提了那隻青布包裹推門出去。

那人早已等在院中，一身粗布白衣在月下泛著暗淡朦朧的光，連同蒼白的臉色一起，讓人產生了種仿佛透明的錯覺。

柳絮輕微搖搖頭，揮去可笑的念頭，端正了神色，這才走過去微微福身做了一禮。

那人並不答禮，隻似笑非笑地用冷淡譏諷的目光打量柳絮一番，便轉身出發。

“請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