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小跑幾步跟上他步伐,低聲開口。
她本想問要如何趕路。這東蒙鎮去京中少說也有百千裡之遙,深夜啟程怕是顧不到車馬,難道他二人竟要用雙腿將這路程再丈量一遍不成?
可這疑惑在出了義莊那黑漆漆的大門時便已消散無蹤。
門外竟靜靜停著輛烏蓬馬車,拉車的瘦馬毛色暗淡,在月下一動不動,溫順得讓人納罕。
車雖簡陋,可這時候能夠不必徒步而行,便已是超出了柳絮想象的舒適了。但轉念一想,卻又有些猶豫。她是不會駕車的,而麵前這人大病一場尚未痊愈的樣子,想來也不適當飲風餐露地在這寒涼天氣裡駕車趕路。這念頭一起,反而覺得有了這馬車之後,倒似乎更讓處境尷尬了幾分。
可那守夜人卻似並未覺出絲毫不妥,眼神朝著柳絮瞥過去,淡淡吩咐:“上車。”
他聲音早已不再顫抖,卻仍有些疲憊的意味。
柳絮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將疑惑壓在心裡,依言打起墨色厚重的簾子先進了窄小的車廂。
簾子放下,隔住所有光線。
她獨坐在黑暗裡,忽然有些莫名的惶恐,忙探手掀了車窗垂簾一角,剛衝外麵低低喚了聲“公子”,卻發覺那人正在老馬頸上係著什麼,神色倒是極專注的樣子,便也不由住了聲音。
片刻過後,那人停了手中動作,側了頭回望一眼,正對上柳絮躊躇中帶著些畏縮的神情,唇角不免緩緩勾起個意味不明的笑來。
柳絮這才驚覺自己尷尬神色又讓人儘數看了去,麵上禁不住一熱,正要放下簾子退回去,卻忽然聽那人好似漫不經心地笑了笑,口中轉了話題,淡淡道:“路程還長,你也不必公子長公子短的,我一個活死人,擔不起這稱呼。”又輕笑了聲,瞥了柳絮一眼:“隻叫我長生就好。”說這話時,他眼中微微浮起些怪異情緒,卻不待柳絮看清,便低頭打了簾子也進了車廂。
“長生?”柳絮下意識喃喃重複了次,這才想起這是個男子名字,又發本就狹小的車廂在他落座之後便更顯擁擠,兩人比肩而坐,略一側頭就幾乎呼吸相聞,她臉上便更燙的厲害。猶豫幾回,終於還是低聲詢問:“公子……你……敢問貴姓?”
若說問問姓氏也是常理,畢竟兩人無甚深交,讓她一個閨中女兒張口直呼男子之名,的確難堪。
誰知那人身形卻猛地一頓,半天才長長吐了口氣,冷冷道:“我沒有姓,莫要再問。”
柳絮怔住,可見他神色沉冷不似以往,便也不敢多問,隻得壓了心裡種種顧慮,按他說的一般,低低喚了句“長生”,又勉強笑了笑。
覺出柳絮的退讓,長生雖未做應答,卻也略緩和了些表情,一邊抬手在窗邊輕輕扣了兩長一短共三聲。
馬車應聲而動。車輪緩緩碾過地上碎石,發出輕微的聲響。
柳絮納罕,便欲打開簾子查看,可動作卻被攔下。
“略施小術而已。”聲音微啞,疲憊之意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