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盞茶的時候罷了，柳絮卻覺得仿佛比十年八載還漫長些，冷汗早已濕透了衣衫。直到王氏起身去廚中照看飯菜火候，她也才告了辭，心裡卻仍是突突地跳個不停。不僅僅是為了方才聽到的那些長生少年時的事情，好似在自己心底也有什麼莫名的情緒被一齊勾了起來，在胸口翻騰的讓人心慌。

勉強穩著腳步回了東廂房，手指觸到紋理粗糙的木門時略頓了一下，腦中不由自主又浮現出離開時長生那副病容。

柳絮默默歎了口氣，也不敢把門大開了，隻瞅著左右無人看見，便從門縫裡溜了進去，又忙忙反身將門掩好，這才搓了搓讓冷風吹得發涼的手，向裡屋走去。

與料想中所差無幾，床帳垂著，長生應當是仍在床上歇著，一絲聲響都沒有。

“你可覺著好些了？”柳絮低聲試探問了句，走到床前，想要細看，卻又有些躊躇。

等了片刻，沒聽到答複，便又微微揚聲再問了一遍，可仍是如石沉大海一般。

柳絮這才覺出不對，也顧不得避諱，忙掀了床帳子，單膝跪在床沿探身進去查看。這一看，不僅倒吸了口冷氣。床上長生像是冷得厲害，整個人側身蜷著，被子胡亂裹在身上，隻有半張臉和一隻右手露在外麵，都是冰雪似的慘白，墨色的長發散亂在臉側，遮住了大半表情。

“這是怎麼了？”柳絮心裡一緊，聲音也乾澀起來，邊問邊伸手扶了他的肩，想要幫他換個舒服些的姿勢平臥，再去喚個大夫來瞧瞧。

可誰料到，手指尖剛觸到長生肩膀便不自主地縮了回來。

柳絮怔怔盯著自己指尖，打了個寒顫。

方才，一股仿佛能把血液都凍住的寒意順著指尖傳上來，讓人莫名的心慌。

啪嗒。

一連串碎響讓柳絮回過神來。

借著油燈的光亮，能看見一粒粒藥丸在石板地麵上彈跳著，碧綠透亮，在這昏暗的室內竟是說不出的詭異。

“這……”柳絮愣了愣，卻立刻反應過來，忙又在床上胡亂搜羅了一番，果然翻著了許多散落的碧綠藥丸和一隻幾乎空了的藥瓶子。

也不及細想，柳絮趕緊從那瓶子裡將最後三四粒藥倒出來，一粒粒喂長生吞服下去。

不過須臾的時刻，柳絮卻覺得漫長得像要花去一輩子的時間，好容易看著長生喉嚨處微微動了動，像是將藥咽下了，這才終於鬆了口氣。一抬眼，正對上他半張半合的雙眼，心底不由又是一悸。

眸色暗沉，毫無光彩。

柳絮心中忽然泛起一種怪異的錯覺，她不禁懷疑，麵前這人並不是病了，反倒像是在一刹那間讓什麼給凍住了，才會如此措手不及，連自己服下藥物的機會都沒有。

燈芯忽然噗的爆了聲，在毫無聲息的屋子裡顯得很是突兀。

柳絮不由回頭。

可正當此時，卻聽見身邊也微微有了些響動，沉重卻被刻意壓抑過的呼吸聲。

柳絮一喜，然而立刻又頓住，反而覺得背後剛剛消了些的冷汗又冒了出來。

現在回想起來，方才那片異樣的寂靜中，竟似一直不曾聽到過他的呼吸聲響。

沒有給她更多的時間思考，便有極低弱的聲音傳來：“那藥，再給我三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