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然而起的狂風蕩起斷折的荒草和遍地枯葉。

透過風葉間隙，柳絮望見長生雙唇開合，卻聽不清他所言。正欲近前些許，卻猛然驚見他腳下一圈慘白或枯黃的人骨暗光乍現。

說是光，卻更像是暗黑的瘴氣，驟然拔地而起，一縷縷糾纏在一起，將他與那隻骷髏裹在中央。

柳絮掩唇低聲驚呼，卻見長生麵色絲毫不變，慢慢垂下雙眸，右手抬起，五指向下，那手勢，幾乎像是要從這片荒廢的土地上抓取什麼。

隨著時間流逝，手中點點聚起暗色光暈，混在黑色瘴氣中，看不分明。而地上端放的那隻骷髏卻忽然震動起來，光禿禿的嘴大張開來，像是掙紮哀號，並不存在的尖厲呼聲卻仿佛直入耳膜。而幾乎就在同時，遠處那半座坍塌墳墓所在之處也猛烈晃動起來，震得鬆動的墓土簌簌落下。

風聲愈發淒厲。

“吾以府君之名，與汝定下契約。”好似對周遭一切視若無睹，長生隻淡淡揚起眼角，眉目間卻儘是肅殺之色，聲音低沉，“三日之期任汝雪冤，期至則索汝地魂、天衝、靈慧二魄於吾為償。”

沉肅低啞的嗓音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

柳絮無意識地屏住呼吸，她雖不明原委，卻分明覺得直到方才還跳如擂鼓的心臟瞬息間安靜下來，在胸腔裡沉沉的墜著，像是讓冰凍住了一般，仿佛隻要輕輕一跳就會爆裂開來。

人有三魂七魄。

記憶中有個蒼老的聲音這樣說過。

天魂、地魂、命魂，天衝、靈慧、氣、力、中樞、精、英為七魄。而地魂與天衝、靈慧二魄乃是其中極陰之魂魄。

乾枯的黃楊林間起起伏伏的冷風幾乎要帶走人身上所有的溫度。

林間風葉淒迷，層疊枯枝間隙透出的朦朧日光愈發黯淡西斜。

終於，如燭火燃儘，如血殘陽無聲地沉下，仿佛墜入了天邊為它準備的墳墓。

與此同時，暗色的霧瘴也緩緩消散。

抬眼望去，長生仍在一片坍頹荒塚之間孑然而立，無歇無止的狂風鼓起他的衣袍，更顯得他身姿已消瘦得近乎嶙峋，然而卻愈發透著桀驁陰鬱之姿，一眼望去，仿若是這片廣闊頹敗墓園的主宰。

而他腳下，那隻猙獰的骷髏頭幾乎全然隱藏在了哀哀荒草之間，毫無聲息。

柳絮攀著樹乾，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覺得頭有些暈眩，像是吹久了冷風，喉嚨也隱隱作痛，卻依然忍耐著不適，拖著腳步向前走去。

聽到她踏在荒草上的沙沙腳步聲，長生慢慢抬起頭來。

本是黑白分明極漂亮幽深的鳳眼，不知為何竟漫上一片渾濁的暗紅，像兩隻血窟窿嵌在慘白的臉上。

“長生？！”柳絮聽見自己驚呼出聲，先於思考，人已奔上前去，直到兩人僅僅相距咫尺。

那雙混沌血紅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其中看不出任何表情。

柳絮隻覺冰冷的風直接刺到了心底，讓人忘記了其他一切知覺，甚至不敢用力呼吸。許久，她用力咽下胸口泛起的酸澀，伸出雙手，試探著握住長生如死屍般冰冷的手，目光卻仍駐在他臉上。

她能感覺出長生的身體微微一頓，毫無溫度的手指慢慢彎起，回握住她的手，而那雙血染般的眸子也緩慢的垂下，麵色一絲絲柔和起來。

“你……怎麼樣了？”

沒有回答她，長生忽然脫力般倒下。她連忙伸手扶住，卻聽見他低低的聲音夾雜在依舊狂嘯著的風中。

“旭兒……”

如同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