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同樣心懷愁緒，又或是素來懶散冷淡的怪癖又犯了，長生自上車便不曾開口，隻倚在一邊似睡非睡，柳絮低低瞄過去一眼，見他眉目低斂、看不出心思，反倒讓人無法貿然出聲勸慰或詢問，隻得掀了簾子向外張望聊以解悶。

瘦黃老馬頸上係著鮮豔的紅帶子，像是有氣無力一般慢慢沿著村內一條略窄的小路挪著步子，好在白日裡時常有家養的雞鴨在路上穿行，因此馬車走得慢些也無人在意，隻當車主好心怕傷了禽畜。

柳絮靠在車窗邊上，望著路旁一排排低矮的土牆環著院內同樣色彩暗淡的房屋，聽著偶爾夾在風中的兒童笑聲或是婦人們拉家常的細語。

突然，一聲尖叫幾乎刺穿耳膜。

柳絮愣了愣，下意識地從車窗探出頭去。卻見路旁一扇半掩的破木門正讓什麼砸了個正著，耳中傳來咚的一聲重響，木門猛地晃了幾晃，隨後便是稀裡嘩啦的碎裂聲。

“唉喲！娘子，你……彆……哎哎……”

又是一聲碎裂響動，一個年輕男人跟著便跌跌撞撞竄出門來，一手護著頭，披頭散發，臉上還隱隱可見三兩條血痕，當真狼狽之極。

柳絮吃了一驚，忙要去勒住馬，可終究晚了一步。而鄉間路窄，此處又是少有人走的小路，那男人也是未曾料到此時會有馬車慢悠悠地晃過來，竟一時收不住腳，生生撞了上去，恰巧讓受了驚的老馬揚了前蹄踢在肩臂上。偏這人又像是個沒吃過什麼苦頭的，在地上滾了兩滾，便抱著肩嗚咽起來，直嚷著廢了手臂、如何命苦之類的話。

柳絮見狀深深吸了口氣，反而定下神來。她過去曾在大戶人家做過事情，那些個慣會撒潑放賴、借機勒索的也都見過不止一二人，何況她心中自是清楚這老馬便是踢人也無多大力氣，怎會真將人傷成這般，因此初時隻當他是趁著這般機會要訛些錢財。可事情說到底，畢竟是因著勒馬不及才讓人受了傷，故而下了車好言相商，隻盼快快了解事情重新上路要緊。

但誰知，嘴皮子也快磨破了，那人卻仍是坐在地上嗚咽，也不討價，那副涕泗橫流的模樣倒真讓人覺得是受了重傷、動彈不得。

柳絮開始覺得有些頭痛。

回頭看了一眼，車裡仍沒什麼動靜，長生方才應是在假寐，可這會兒看來，倒像是真睡死過去了。

柳絮咬了咬嘴唇，心裡難免有些不快。

正當這時，麵前那扇半掩著的門突然讓人撞開，大咧咧衝出個新上了濃豔妝容的女人來，身段妖嬈，桃紅的衣衫半敞著，露出內裡蔥綠抹胸與一痕雪脯，分明是少婦裝束，卻並不像好人家的女子。

“好個小□□！光天化日的就來勾引我家男人！當老娘死透了是不是？！”

那女人剛見著柳絮模樣，便立了眉大罵，一個巴掌急吼吼扇了過來。

柳絮初見她模樣時心裡便有了些防備，連忙向後躲了半步靠在車廂上，卻仍讓那隻蓄了長長指甲的手劃了一下，頓覺半邊臉火辣辣的疼。

那女人見柳絮白皙的臉上泛起幾道紅痕，不由更是得意，逼近了一步，叉腰冷笑：“彆當老娘是吃素的！就你這小蹄子，還敢到老娘門前來勾人，看我不……哎？”

本又耀武揚威地揚了手，誰料最後半句話硬生生吞回了肚子裡，落到柳絮臉旁的手也讓人死死捏住，半點也動彈不得。

“哪個殺千刀的王八羔子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