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說得輕巧,加上自知並不擅於分辨亡者怨氣,衛遙便也並未阻攔,隻附議道:“如此也好。正好我們在此處的事情也早已做完,不妨明日一起前去尋訪,如何?”
話雖是對長生說的,可眼神卻不自覺的瞥向七娘,又徐徐向下移了幾分,待見到七娘微微點了點頭,這才收回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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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世上常有意料以外之事。
柳絮向來淺眠,夜半之時隱約聽得屋外走廊有些窸窣響動,便披衣起身查看,卻見一陌生男子閃身進了衛遙夫妻的房間。
她心下一驚,怕是偷兒,忙躡手躡腳跟過去。
可剛走到一半,又停下腳步。
那屋裡已重新燃了盞燈火,昏黃微光明暗浮動,伴著細微含混的話語聲一並飄出來。
既是熟人,她便不好貿然過去查看,隻怕反而失了禮數。可回房躺在床上,卻睡意全消,竟輾轉反側直到天色漸明,腦中仍是那深夜訪客的身影。
借著客棧大堂裡的燈光,一眼看上去,那人像是比衛遙和長生年歲更長了些的,一身洗的有些褪色的青色衣袍,落拓隨性,可那刻意微駝了的肩背卻又仿佛顯出些無賴的痞氣。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不願與那人打什麼交道……
這般思來想去,直到天光大亮才迷糊著合了會眼,還未真正入睡,便已聽見長生在外叩門。
依舊是深深淺淺毫無規矩的聲響,給人漫不經心的感覺。柳絮卻慢慢抱緊了被子,不自覺的微笑起來,待到發覺,又忙斂下神色應道:“這就起了。”
急急洗漱穿戴好了,推開門,見長生正靠著門邊牆壁,不知在想什麼,半天才斜了眼角瞥她一眼,慢吞吞道:“走吧,他們有事耽擱住了,過幾天再碰頭。”
柳絮立刻想起夜裡那奇怪訪客,不由呆了一瞬。
“怎麼?”長生走在她前麵,不知為何卻仍察覺出她的反應。
她趕緊搖頭笑了笑:“沒事……”發覺對方回頭遞來懷疑的目光,又趕緊補充:“真的,真沒事。”
“那就算了。”長生微微打了個嗬欠,語調有些懶散,不甚在意的樣子。
可剛下了樓梯到客棧大堂,卻又停下腳步。
柳絮心頭不由一跳。
然而,長生隻是淡淡掃了眼大堂裡三兩撥早起的商旅,向柳絮偏了偏頭,聲音依舊散漫:“先用了早飯再走。”
就是這一句再普通不過的話,卻讓柳絮愣了半天。終於回過神時,慌忙低了頭掩去眼底毫無預兆泛起的濕意,而嘴角卻忍不住地微微揚起來。
眼前這人通常極少進食,他說這話自然不是因為自己饑餓。
柳絮慢慢笑起來,看著長生有些莫名僵硬的表情,忽然覺得這兩天糾纏在心裡的那種空洞的疼開始一點點消散。
世事幾度蒙塵,已快要記不起上一次被人這般特意關心是什麼時候了。
這種久違了的感覺讓人異常懷念。
可是,細細想起來,與在許府之時又似乎不同。
柳絮小口小口地咬著砂糖糕,眼睛卻時不時偷偷瞄著長生愈發變得彆扭起來的神色,幾乎快要忍不住笑出聲來,總覺手中那塊粗製的砂糖糕給人的感覺像是被暖陽曬過的沙礫般,帶著粗糙卻純粹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