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飄了幾夜的雪,這一晚難得天氣放晴,重重雲靄散開,皎然明月灑下清輝,與雪色交映,襯得夜空顯出純淨的深藍。
柳絮呆坐在椅上,一動不動,隻將目光投向遙不可及的明月。
還記得當初,許謙離世的那夜,也是這般柔和明亮的月光,從高遠的地方散下來,靜靜落進房中。
那個時候,自己曾以為此生此世再也無法找到一個想要攜手相伴之人。
柳絮低頭看了看已經洗去血跡的掌心,冰涼的觸感仿佛還在,而那股濃鬱的血腥氣息也似乎仍在鼻端縈繞不散。
她微微彎起嘴角,滾燙的淚水滑過微薄的笑容,轉瞬就變得冰冷。
有些人,遇到了,是命。
而最終失去,隻怕也是命運作弄。
慢慢閉上雙眼,那一日的種種又浮於腦海。
呼嘯的風,青磚白牆的寥落院子,無邊的黑暗,如同山崩地裂一般的巨響,坍塌的廢墟,還有滿手的鮮血……
而到了最後,一切場景散去,唯獨剩下那人迎著風孑然而立的背影。
看不見他的表情,也不知是仍如夙日一般帶著恣意譏誚的笑,還是顯露著難得的溫柔……
柳絮蜷起腿,抱膝而坐,額頭抵在膝蓋上。
如果當時便知道今日結果……
那幾天,她發了瘋似的找遍了周圍的林地,也幾乎翻遍了義莊裡坍亂的碎石瓦礫,卻終無所獲。
過往的一切,仿若黃粱一夢,夢醒時便儘數消散無蹤,再也無跡可查。
有的時候,她甚至不由自主地開始懷疑,那麼一個人是不是僅僅出於她的想象,其實並不曾存在。
然而,每當她握緊雙手,手心裡殘留不散的那絲冰冷觸感便沿著手臂慢慢地滲進心底,像用鈍刀子將傷口一點點銼開似的疼。
月光在房中投下的影子遲緩地變換著形狀,桌椅床榻、連同柳絮的側影一起被拉長,扭曲著交疊在一起,看上去有些可笑,最終又逐漸淡去,像是幅浸了水的水墨畫,所有輪廓都緩緩地氤氳成一片,再看不分明。
窗外已隱約透出灰白的光。
柳絮抬起頭,臉色蒼白,唯有眼底泛著點點的紅。
她扶著旁邊桌角起身,晃了晃才站穩,又一步一步挪到鏡台前,啟了妝奩,仔細將散亂的頭發攏起,在腦後綰了個髻,拿素色帶子紮緊了,又擦去臉上殘存淚痕,這才從包裹中展了件白色衣裙換上。
剛收拾好,正巧有人叫門,聲音清冷。
柳絮開了門,對著等在外麵的人微弱一笑:“衛夫人。”
七娘麵上看不出什麼情緒,隻是目光在掃過她的發帶之時略滯了滯,眼簾微微垂下,似乎想說什麼,可最終卻並不曾開口。
柳絮了然笑了笑,眼底仍是一片黯淡:“這些日子有勞幾位掛心,今日,我也當辭行了。”
“你有什麼打算?”七娘也不阻攔,隻淡淡問道。
柳絮垂眸,聲音有些沙啞:“想回老家看看,還有些事情要做。”
如果注定無法再見到那個人,至少,如果能夠離他稍微近一些,也算安慰。
七娘聽出她話中決然之意,不禁低低歎了口氣:“若有需要,可往南去,距此地四百裡有個檀香鎮,隻找裁衣裳的謝青玉即可。”
柳絮眉心微蹙。這名字甚是陌生,她並不曾聽過。
七娘微笑,語氣仍是淡然:“我這一世本是叫這名字的,說來,我與他同姓謝,也勉強算是同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