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他……”柳絮怔住,待到明白七娘之意,心裡又是一陣澀然。
這才想起,當時七娘壓低了聲音的那句,正是稱呼長生為“謝公子”,隻可惜她那時並不曾聽得真切,也未往心裡去過。
再想到京郊八柳村時,叔嬸口中喚著的“阿宸”,柳絮不由再度彎了嘴角。
謝宸。
原來並不是沒有姓氏,原來長生二字也不過隻是嘲諷自己求死不得而已。
隻可惜,未曾早些懂得,終於知曉之時,卻已物是人非。
而到了如今,半邊義莊已化作殘垣斷壁。那時究竟發生過什麼,沒有人說得清,隻知道散落的棺木碎片灑滿了整間傾頹的西廂房廢墟,碎裂的石板上血跡斑駁,而除此之外,再無它物。
柳絮低頭習慣性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似乎再次聞到了那股血腥氣息,轉而又搖了搖頭:“我該走了,時候已不早。”
他是不會死的。
然而,若耗儘了體內的陰靈之力,便是生不如死。
而自己,卻無法找到他。
走了兩步,又站住,轉身對七娘笑了笑:“替我謝謝令兄與衛公子,當日他們願置身險地,我……代長生謝過了。”
說完,便不再回頭。
晨光晴好,映在雪上,折射著奪目的璀璨光澤。
柳絮微微眯起眼睛。
佝僂著身子的屈老頭依舊是同樣的姿勢蜷在那架樣式怪異的馬車邊上,咧著嘴對人笑,露出焦黃的牙齒,好似這些日子並不曾發生過任何事情。
而他身邊,卻還有意料之外的一人。
韋子安籠著袖子,麵色有些發青,似乎是等了許久,讓寒氣浸透了的樣子。見到柳絮提著行李出來,便直起身子,聲音依舊冷硬,卻多了分隱藏不住的愧疚之意。
“你去哪裡?我陪你去。”
柳絮停下有些虛浮的腳步,隱在袖中的手指一根根攥緊,指甲掐進肉裡去,無聲無息的疼。可麵上仍是一片平靜,聲音微啞卻穩定:“我去南邊,並不需要人陪著。”
她雇了車,有老車夫隨行,包袱裡還有數張五十到一百兩不等的銀票,實在是不需要彆的什麼了。
想到這些,柳絮忽然覺得幾乎要笑出聲來。
那些張銀票,想來是那天長生在下車前塞進行李中的。
莫非那時他便料到了如此結果。可笑自己竟然沒有絲毫察覺,更可笑的是,不過在幾天之前,還信誓旦旦說,如果他不在了,自己會每一天都記得他……
此時想起,如同讖言。
而自己除了記得,竟終究做不到任何事情……
她忍著笑,忍得眼淚都快落下來。
韋子安瞧著柳絮這幅模樣,向來冷冰冰的神色終於還是和緩了些,悶聲道:“這事因我娘而起,說來與我也脫不了乾係,我……再袖手若此,也難以安心。”
柳絮神情微微一滯,並不答言,隻斂下神色,低低垂了眉眼,自上了馬車。
韋子安見她不再拒絕,又一眼瞥見佝僂在車前的屈老頭又笑得怪異,便無暇顧及什麼麵子,也低著頭鑽進車廂。
車外隱隱一聲粗啞的笑聲響起,又立刻被車行轆轆聲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