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酒宴,說穿了也就是相親宴。各家已到婚配年齡的公子小姐,都有機會可以參見這次酒宴。即使不被皇上看中納為妃子,也可以趁機看看各家公子小姐,以便日後提親,可說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我作為一朝丞相的女兒,理所當然的也在名單之中。
白天的祭天,朝拜,家眷是不可以參加的。傍晚,葉以軒來找我,我便隨他一同入宮。
暮色四合,月色如水。
酒宴擺在姹紫嫣紅的禦花園,花前月下,宮燈橘黃色的光暈,在每個人臉上籠罩了一層薄紗,看不真切。來之前葉以軒曾給我簡單介紹過宴會的情況,這次酒宴各國派來的使者也會參加。蒼焰國派出的使者是大名鼎鼎的楚雲王宋淩風,做在皇帝的右手邊。
他是我至今為止見過的最妖豔的男子!這是一個怎麼樣的男人,有著女人都望塵不及的傾城美貌。一襲牡丹流雲長袍鬆鬆垮垮的掛在身上,長發僅簡單的用碧玉簪倌起,無須多餘的動作,狐狸眼一挑,媚態橫生,勾人心魂,當真是“藍顏禍水”。男人或者說少年慵懶的躺在座位上,一隻手支著下巴,似乎睡著了。那不辯男女的容貌吸引了所以人的目光,包括作為男人的各位大臣。
逐水族派出的是大將軍西門毅。這是一個屬於戰場的男人!麵目硬挺,星眉劍目。葉以軒和他一比,就顯的太過於年輕。他的身上有著曆經生死考驗的沙場老將特有的威嚴與唳氣,那是年輕的葉以軒所欠缺的東西。但是再過幾年就不好說了,現在的葉以軒欠缺的隻是磨練和時間。他端端正正的坐在座位上,一言不發。和葉以軒形成了宴會上一道深色的風景線。其他附庸國的使者太多,葉以軒也就沒給我仔細介紹。零星的分布在宴會四周。
少年皇帝說了些場麵畫,宴會便正式開始。
我坐在燈火闌珊的角落裡,靜靜的低著頭發呆,和喧鬨的宴會格格不入。很顯然,這個宴會上出儘風頭的女子必然會被皇帝選中進宮為妃。我好不容易才取消了與皇帝的婚事,今天晚上是絕對不能展露一點才華。我想這應該很容易。看今晚各家小姐的裝扮就知道是有備而來,準備把自己最美麗的一麵都呈現在皇帝和楚雲王麵前。我隻要靜靜的坐在座位上,就不會成為天子關注的對象。
宴會,無疑是屬於女子的戰場,沒有硝煙卻流血的戰場。
第一位上場跳開場舞的是謝太傅的女兒—謝婷婷。她朝著皇帝的方向微微點頭,回頭狠狠的瞪了我一眼,長袖一甩,舞蹈開始。那一眼赤裸裸的怨毒讓我吃驚。我肯定沒得罪過到她呀,在今天之前我甚至連見都沒見過她呀,為什麼她會對我有這麼深的成見。難道是這個身體原來的仇人不成?
也許吧。誰知道這個身體原本有沒有得罪過她?兵來將擋水來土淹,靜觀其變吧。我安靜的觀看舞蹈。她的舞蹈,怎麼說呢?初看是挺驚豔的,蹁若驚鴻。但看的久了就開始覺得乏味。動作機械單調,一條水袖甩來甩去就那麼幾個動作。我不知道其他人是怎麼想的,反正看慣了二十一世紀儘情伸展四肢舞蹈的我實在提不起興趣。
第二個上場的是大理寺卿的女兒—阮幽兒。她沒有跳舞。手一揮,太監們抬上來一把琴擺在宴會中間,於是我們知道她這是打算彈琴。當她說出曲名,四坐嘩然,《鳳求凰》,這是公然的挑逗,對當今天子的挑逗!這阮幽兒當真是大膽之極。
阮幽兒的技藝精湛,琴聲一出,四周小聲議論的聲音馬上安靜了下來。可是阮幽兒顯然不是獻藝這麼簡單,那琴音中的挑逗與暗示,連我這個不懂琴音都能聽出來。我抬頭觀察了一下,發現在座各位大臣都鐵青著臉,各家小姐則是有鄙夷的,有嫉妒的,還有忿恨的。當今天子仿佛沒有聽出琴音中的挑逗一樣,麵帶微笑。妖孽楚雲王仍舊閉著他那雙媚惑世人的狐狸眼。葉以軒和西門毅冷著一張千年不變的冰山臉,不發一言。
一曲完,阮幽兒挑釁的看了我一眼。我冷冽的目光掃過她,她馬上轉移目光,不再看我。我更加迷惑,這算怎麼回事?“我”也得罪了?
接下來上場的好象是某位將軍的女兒。長劍出鞘,竟然是劍舞。我不會欣賞劍舞,自然也不好評判好與壞,隻能低著頭。
眼前寒光一閃,我的身體一僵,本能的側了下身,劍刃擦著我的鼻尖斬下。經常在生死邊緣摸爬滾打的人,本身就練就了一種強悍的自我保護的強悍本能,對危險有著異於旁人的敏銳直覺。能夠在危險來臨的第一時間作出反應,下意識的保護自己。
前一秒還歌舞升平的宴會瞬間安靜了下來,靜的連趙心菱粗重的喘息聲都能聽見。在坐的每個人都心知肚明,趙心菱的舉動無異於刺殺,是對我公然的挑釁!在皇帝麵前刺殺當朝丞相的女兒,死罪無疑。
我順著劍刃的方向看過去,目光停留在趙心菱不可一世的臉上。每個人都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就在眾人以為我要做什麼的時候,我卻低下頭,仍然安靜的坐著,就像剛才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所有人都鬆了口氣。趙心菱穩了穩心神,收劍施禮。
“心菱平日練武的地方開闊,今日地方有些局限,差點不小心傷到了葉小姐,還望您多包含。”趙心菱眼神上挑,高傲的看了葉書蘭一眼,也不等她回答,轉身入坐。
葉書君見我仿佛失了心般豪無反應,不冷不熱的開口,當他這個做父親的是擺設嗎?當著他的麵企圖刺殺他的女兒,不可原諒。“那心菱下次可要小心些,畢竟人命關天,出了事,可不是你擔當的起的。這次既然是無心之失,那便算了吧。”
“謝葉丞相寬宏大量,不記小女的過失。改日定當登門道歉。”趙心菱的父親一看事情有鬨大的可能,心虛的馬上出麵道歉。對方可是葉家啊!在南楚國,葉家是一個絕對尊貴的存在,是任何人都得罪不起的名門貴族。彆說是他們了,就算當今皇上也要給葉家幾分薄麵。
“哼。”葉書君甩袖,不再言語。
趙心菱的父親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心驚膽顫的坐下。暗地裡狠狠瞪了仍然不知自己闖禍的女兒一眼。
我徹底迷惑了。我怎麼好象把在座所有女的都得罪了!跟商量好的一樣,全在表演之前對我示威?謝婷婷就算了,阮幽兒也還可以說是巧合,眼前的這位又算什麼回事?想要我的命嗎?
腦海突然閃過一個念頭,莫非她們是嫉妒我被皇帝納為妃?眯著眼睛掃視全場一圈,果然有不少女子在我淩厲的目光下低下了頭。冷笑一聲,果然。“無妨,如果你真想想殺我的話我也就不會在這裡和你說話了。”哼,為了一個還不知道是誰的男人嫉妒,真是可笑!自古無情帝王家!”
哼。”再場的各家小姐恨恨的瞪了我一眼,扭頭繼續看表演。被她們這麼一鬨,什麼興趣都沒了。
沉默的坐著,我突然意識到有一道目光自始至終都追隨著我,不用看我都知道是葉以軒。他坐在宋淩風身邊,卻沒有被他奪去任何光彩。他的目光穿越宴會上眾人紛亂的身影牢牢的鎖定在我的身上。這讓我想起我和書蘭。以前我和書蘭去參加宴會,無論她的身邊圍繞著多少人,我都能在人山人海中一眼就找到她的身影,牢牢的捕捉著她的身影,再也移不開眼睛。因為在乎,所以不能容忍她離開自己的視線哪怕一秒鐘。而葉以軒就如同當初的我一樣,,在人山人海中眼睛永遠隻追隨著自己在乎的那個人,看不見周圍世界的繁華。
我抬起頭,衝他微微一笑又低下頭。從某種程度上說,我在葉以軒的身上看見了自己的影子。全世界隻有我懂得他的痛苦與絕望。因為曾經被夜闌那樣殘忍的傷害過,知道有多痛苦,所以我不想傷他。愛無罪!即使在上一個不該愛的人。
低下頭,卻在瞬間敏銳的察覺到有兩道火熱的目光移在了我的身上,與葉以軒淡淡的凝望不同,我被兩道目光盯的全身不自在,就像是被捕食中的大型食肉動物盯上一樣。那目光太過於肆無忌憚,把我從頭掃到腳,恨不得讓我在他們的注視中化為灰燼。是誰呢?按理說宴會上的人除了葉以軒和葉書君之外沒有會在意到我呀?
莫名的恐慌占據著我的心臟。我突然很害怕與目光的主人麵對麵?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兩道目光的主人應該就是今晚倍受關注的當今皇上和楚雲王宋淩風。
他們怎麼會注意到我呢,我一直都很注意低調呀?我突然又一種不好的預感,今天晚上我彆想這麼輕易蒙混過關。
果然。預感永遠是好的不靈壞的靈。上座的少年皇帝淡淡的開口,“在座各位小姐都已經表演了才藝,不知丞相家的小姐表演什麼呢?”此言一出,宴會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我看了過來。皇帝都親自開了口,想拒絕已是不可能的呢。
在一雙雙期待的,嘲諷的,不懷好意的目光注視下,我低著頭,默默走到宴會中央,跪了下去,手裡捧著一幅畫。“書蘭不才,前些日子特意畫了幅畫送給陛下,祝我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這是我在進宮前臨時起意順手拿來的,當時想的是以備不時之需,沒想到還真的用上了。
畫被遞到皇帝手上打開。然後我看見了少年帝王臉上毫不掩飾的驚豔。他的驚豔是有理由的,我畫的是一幅油畫。
“這是什麼畫?朕怎麼從來沒見過?”少年帝王的目光從畫上轉移到我的臉上。
“回皇上,這是油畫。”
“油畫?本王倒是從未聽說過,有趣的很。打開給本王看看。”楚雲王的聲音就如同他的人一樣,媚到了極點。
畫被當眾打開。我聽見四周眾人倒吸涼氣的聲音。“與水墨畫注重意與神不同,油畫注重透視關係,講究人物比例,強調色彩變化。屬於寫實派。”我能給他們介紹的也就這麼多了。要詳細的給他們介紹油畫的來源可就不是一時半會能說完的。
“這畫中的女子是誰?竟然如此超凡脫俗。”阮幽兒提出疑問。
女子?我畫的明明是風景畫怎麼會出現女子?我抬起頭,楞住。這不是我拿的那幅畫!
我疑惑的看向葉以軒,他衝我揚了揚手中的畫卷,我一下子就全明白了。我拿錯畫了。今天下午葉以軒到書房找我,看見我正在整理畫卷,就在畫卷中拿起一幅畫問我,可不可以送給他?我當時並沒有看清他拿的是哪幅畫,就隨口答應了他。等我整理好畫卷,進宮時間緊迫,來不及趕會葉以軒的院落,就被他順手拿進了馬車。沒想到我下馬車時太過於匆忙,沒有仔細檢查就順手拿了一幅下來,竟然拿成了葉以軒那幅。
我看著那幅畫,思緒仿佛飛到了一個遙遠的國度。畫中的女子是我的妹妹—夜書蘭。我到現在還能記得這幅畫的場景。那一年,我和書蘭去某地參加當地的元宵節廟會。那是一個古老的鎮子,鎮子裡的建築都是古建築,連路都是古老的青石板路。那是我第一次參加廟會。很熱鬨。街道的兩旁都是買燈籠和元宵的小販,置身其中,仿佛回到了明朝。那晚書蘭也很開心,還特地買了一身古代的衣服穿在身上。人潮擁擠,我和書蘭被衝散了,等我找到她,她正在街道的儘頭衝我微笑。我從沒有見過比那個微笑更驚心動魄的笑容。如同煙花綻放的那一瞬間,唯美。深深的刻在我的靈魂裡。隻一刹就足夠了。
我隻是某一天突然想起,便把它畫了下來。卻沒想到被葉以軒看中,被我拿進了宮,被展示在眾人麵前。我突然有些舍不得,我寧願把這幅畫送給葉以軒也不希望它落到天子的手上。他隻會辱沒了這幅畫。
“美則美矣,卻少了些什麼?”帝王看著畫皺眉。
“少了一首詩。”西門毅突然開口。
“那就有勞葉小姐提上一首詩了。”宋淩風離開座位,走到我身邊,把我從地上扶起。食指輕佻的挑起我低垂著頭,聲音蠱惑而曖昧。
瞬間,在座所有女子憤恨的目光都投到了我身上。很顯然,我已經成為了眾矢之的。我千般小心萬般算計卻終歸沒有逃過天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