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葉家逃了出來。
自從那次宴會歸來,葉以軒就一直悶悶不樂。他來我院落的次數越來越頻繁,在我的院落裡呆的時間也越來越長,有時甚至一天都不曾離開。他依舊沉默著,我卻感覺的出來,他注視著我的目光不再平靜而溫和,而是帶著濃濃的憂傷。甚至他整個人都籠罩在一種濃的化不開的憂傷中,日愈沉默。
我心裡那種不詳的預感也越來越強烈。
我知道,葉以軒有什麼事情瞞著我。我問他,那塊玉佩是不是有什麼玄機?
然後我知道了一切。這塊玉佩原本是一對,是皇家世代相傳的寶玉。龍形玉佩在皇帝那裡,而擁有鳳形玉佩的人會成為後宮之主—皇後。
我不可能嫁給皇帝。
所以。
我給葉以軒留了一封信之後,趁天黑翻牆逃了出來。
三天後:
臨江的二樓雅間,一個身穿青衣的男子支著頭靜靜的坐著,目光平靜而溫和。青衣男子便是我!
我看著遠處江上的白帆,看著樓下熱鬨的街道,看著那些忙碌卻快樂的人們,想起前世的自己,竟然有種晃如隔世的錯覺。幾天前我從京城快馬加鞭的逃了出來,途徑在金陵時,驚豔於這裡的風景,便決定停留玩了幾天。
為了旅途方便,我一直是女扮男裝。葉書蘭平凡的相貌幫了我一個大忙,而且葉書蘭身高較其他女子要高許多,走在人群中倒也沒人認出我是女子。為了安全起見,在確定葉家不會下令追捕我之前,沿途我都是暫住在青樓。即使葉書君想破了腦袋也不會想到,葉家小姐會住在青樓裡。
在這裡待了幾天之後,我突然衍生出一個願望,我希望能好好的領略江南的小橋流水。
在江南小鎮的某個地方,隱姓埋名,過著“小樓一夜聽風雨,明朝深巷賣杏花”的日子,安安穩穩的過完下半輩子;我想在江南的西子湖畔蓋一座茅草屋,欣賞西湖“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的美景,安靜的死去,我想……過平靜的生活。幾十年,幾百年,就這麼一直安靜而寂寞的活著,等待死亡的到來……不也是一種快樂嗎?
雨,淅淅瀝瀝,纏綿留戀,如同情人的思念。
我走在青石板鋪就的街道上,撐著一把油紙傘,仿佛走在記憶的最深處,感受著曾經那些溫暖人心的畫麵。身邊車水馬龍,人潮擁擠,都淪落成為背景不複存在。
江南,曾經是埋葬書蘭夢想的地方。在時間的另一頭,我的書蘭是不是也撐著一把油傘走在我曾走過的青石板街呢?
苦笑一聲。我當真是忘不了書蘭,即使滄海桑田,時間變遷。那些她曾刻在我靈魂裡的記憶未曾有一絲的動搖。
抬頭,江南的天空永遠灰沉沉的彌漫著憂傷,如同我的生命,有些什麼東西遮住了陽光。書蘭,如何才能忘了你?隻有忘了你,我才能真正的開始新的生活,告彆那段永遠隻能成為回憶的生命。我
沉默著走過人聲鼎沸的街道,穿越繁華與寧靜的縫隙。在轉角時與無數人擦肩而過,卻無法融入他們充實的世界。而他們也不知道我的世界一片荒蕪。
“哥哥。”
我的心不可抑製的加速跳動了起來。這個聲音,好熟悉,是屬於我的書蘭的。我震驚的急速轉身,全身僵硬,在人來人往的街頭,一個大約七八歲的女孩子靜靜的站在那裡注視著我,展露著她甜美的笑顏。一切都是那麼熟悉,仿佛時間倒流,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一天,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女孩站在我身後委屈的哭泣,看見我回頭,笑容甜美的叫我,“哥哥。”我沉浸在回憶裡無可自拔。
等我從回憶裡抽身,卻發現那個女孩已經牽著我的手,走在我的身邊。
那個女孩成了我的妹妹。
苦笑無聲。夜以軒你連這個女孩是什麼身份都不知道就貿然的認她作妹妹,你的警惕呢?你的冷漠呢?你這輩子早晚被笑容害死。夜以軒早就已經被夜書蘭的笑容害死了。現在的我是葉書蘭,卻仍舊逃不過笑容的蠱惑。也許我會為了這個女孩再次受傷害,卻不會再為她送掉性命!因為,我想活下去,縱然寂寞百年我也要活下去。
每次看見她就好象看見書蘭一樣,開心得像個得到糖果的孩子。書蘭,是你送她來到我身邊的對嗎?
我給女孩起名叫藍藍。
藍藍很像二十年前的書蘭,喜歡跟在我屁股後麵一聲一聲的叫“哥哥”。直到我牽起她的手,才會一直看著我傻笑,好象握住了我的手就等於擁有了全世界。
藍藍很害怕我丟下她,她總是一遍又一遍的對我重複說,“哥哥,你是第一個對藍藍這麼好的人,藍藍好喜歡你。如果能一直陪著你多好。哥哥,讓藍藍一直陪著你好嗎?”每次聽見她這麼說我都會產生一種錯覺,仿佛回到了以前和書蘭一起看星星的夜晚,藍藍的眼中閃爍著耀眼的光芒,我卻不知道那是什麼?
有了藍藍,我的生活不再是灰色的。我仿佛看見陽光穿透層層烏雲照在我的身上,溫暖如春。
因為帶著藍藍,我自然不好再住在青樓裡,我不在乎什麼,可藍藍畢竟是一個女孩子,青樓那種地方對她終究是不好的。那天我們正在客棧中吃午飯,一個女人慌慌張張的就跑了進來。也許是跑的太急了,經過我身邊的時候,竟然撞在我身上,摔倒在地。她坐在地上向我不停的道歉。在她抬起頭的瞬間我發現了她臉上的淚痕與慌張。她還沒來得及站起來,客棧裡就進來了幾個大漢。她看見那幾個大漢朝她走來,嚇的躲在我身後瑟瑟發抖,聲音都不可抑製的顫抖著,眼淚流的更凶,“公子救命,他們是青樓的護院,我好不容易才從他們的手中逃了出來,我不想再回去了。求公子救命,含煙做牛做馬也會報答您的恩情。”
“哥哥,這個姐姐好可憐,你就救救這位姐姐吧,你看那幾個凶神惡煞的決不是什麼好人。”藍藍在一旁一邊朝嘴裡扒飯一邊從飯碗裡露出一雙滴溜溜亂轉的眼睛可憐巴巴的看著我。她這個動作實在是太可愛了,我當時沒忍住,就笑了出來。她在一旁馬上不樂意了,飯也不吃了,撅著嘴唇對我生氣,“我跟你說正經的呢,你笑什麼呀。”
這時那幾個大漢也站在了我身邊,顧忌那個女人躲在我身後,隻得開口,“這位公子請讓讓,兄弟幾個感激不儘。”
我沒說話,隻是微笑的伸手把藍藍嘴邊粘到的米粒擦掉,捏了捏她的臉蛋,“吃飯這麼著急做什麼,又沒人跟你搶。”
藍藍被我捏的齜牙咧嘴,立馬拍掉我在她臉蛋上肆虐的手,一邊揉臉一邊拿眼瞪我,“怎麼沒人跟我搶,你不就正在跟我搶嗎?不是跟你說過很多遍了,不要捏我的臉,很疼的。”
幾個大漢見我不說話,就知道我是不想趟這趟渾水,馬上過去兩個人把那個叫含煙的女人架起。含煙沒料到我會見死不救,瞳孔不敢置信的張大,收縮。手指緊緊的抓著我的衣擺不撒手,眼淚大把大把的流過臉旁。我麵上不露聲色,繼續轉移蘭蘭的注意力。手卻在藍藍注意不到的角度把她的手揮開。“哪裡是我跟你搶,明明是你跟我搶,你看這一桌子的菜我都沒吃幾口,就全被你扒沒了。照你這麼吃下去,我早晚被你吃的傾家蕩產。”女人被大漢扯走,手臂揮舞,對著我的方向不停的搖頭。
“哪有,明明是你自己不吃。”藍藍的小嘴都快撅上天了。但她馬上發現我身後的女人不見了,大堂也沒有了那幾個大漢的蹤影。“哎,剛才那個姐姐怎麼不見了?”
“她被那些大漢帶走了。”我低頭,安靜的吃飯。
“那你怎麼不救她呀,她好可憐。”藍藍低下頭絞手帕。
我心中暗歎,這個世界的可憐人多了去了,難道我能都救了不成。“你的那個姐姐是青樓中逃跑的妓女,哥哥要救她就要花很多很多的錢。可是哥哥的錢全被你吃光了,哪有那麼多錢去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