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年三十還有三天的時候,我請胖子和悶油瓶去樓外樓吃了一頓,權當提前過除夕。吃過飯,我照常出門消食,悶油瓶也照常跟了出來。我們倆沿著湖邊並肩走著,身邊不時躥過一兩個跑步健身的老頭兒或老太太。
“小哥,那什麼,我明天就回家過年去了。”
沒反應。
“鋪子裡的東西你跟胖子隨便用。”
沒反應。
“缺什麼就跟我說。”
沒反應。
“我給你們定了年夜飯,胖子知道地兒,你跟他去吃就行了。”
還是沒反應。
“真對不住,你們大老遠從北京跑這兒來,都沒人一塊兒過年。”
散了這麼多天步,悶油瓶頭一次對我表的“單口相聲”做出了一點回應。
他說:“沒關係,習慣了。”
回家的第一天,我媽特彆高興,一整天忙裡忙外地給我張羅吃的。老爺子則拉著我下了兩盤棋,看得出來情緒也很不錯。我一邊往嘴裡塞我媽切好的水果,一邊心不在焉地陪老爹下棋,毫不意外地連輸兩盤,令老爹的好心情攀上了新高點。
到了吃晚飯的時候,老爺子帶著點討好地意思問我媽:“今天小邪回來了,得陪我多喝兩杯吧?”
老爺子今年體檢查出來肝臟有點毛病,雖說是小問題,又是老年人的常見病,我媽還是如臨大敵,對他的酒量進行了嚴格控製。現如今我爹隻有晚上能喝上一頓酒,而且還得我媽親自給他倒酒,喝完拉倒,多一滴都沒有。為此他特意把喝酒用的小酒盅改成了盛飯的小碗,估摸著是盼望哪天我媽手一哆嗦,給他多滿上點兒。
我媽像做化學實驗似的,小心翼翼地傾斜瓶身,眼睛緊盯著瓶口,說:“甭找借口,你肝不要啦?自己喝壞了肝還要帶壞兒子,我兒子可還沒結婚呢。”
我一聽心裡就涼了半截。果然,我媽一邊繼續小心翼翼地加大酒瓶傾斜的角度,一邊把槍口對準了我:“你也是,老大不小了,連一個女朋友都沒正經交過。到底什麼時候能帶個女朋友回來……”
“媽。”我趕緊搶在她發表長篇大論,把輕鬆愉快的氣氛搞僵之前提出醞釀了一整天的要求,“您一會兒再教育我。有件事想跟您商量——年三十我帶朋友回來吃飯行嗎?”
我媽的眼睛立馬亮了,視線也從瓶口上挪開,目光炯炯地盯著我:“女朋友?”
“不是,男的。”
扶酒瓶的手抖了一下:“……男朋友?”
“滿了、滿了!”我趕緊從她手裡把酒瓶接過來,哭笑不得地解釋:“就是普通朋友,哥們兒,上杭州來玩兒了,順便在這裡過年。”
我媽茫然地“哦”了一聲,半晌沒再說話,臉上半是失望半是放鬆。好不容易平複心情以後,她拍了我爸一巴掌:“這碗倒多了,去拿個碗來我重新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