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白骨不可置否,他掙紮著,卻被碧華的靈力緊緊鎖住一切動作。
“你名字可是叫陳長青?”碧落湊近了他空洞洞的眼眶,竟帶有一絲悲傷。
“陳長青……。”白骨喃喃,“陳長青……是的,我叫陳長青!”
他激動起來,多少年了,埋在這件黑暗的破房中,連他都快把自己的名字遺忘,眼前的女子,竟然能喊出他的名字!
“可憐的孩子,忘記我了麼,是看不到我,還是聽不見?”碧落歎道,鬆開扣著陣法的手,“原來你在這裡。”
“你是……。”白骨發覺自己可以自由行動,沒有再出手,他的一直獨自居在這間薑離所建的房內,看到的除了黑暗,還是黑暗———當看清麵前女子,越小雨詫異看到,他竟然跪倒在地。
“你是,碧、碧落姐?!”
白骨的聲音是嘶啞的,帶著說不儘的悲涼,跪在地上,深深俯下。
碧落看看四周淩亂一片,明顯經過了一場慘烈的打鬥,不少妖獸的屍體,已不知腐爛了多久,她皺眉問道,“我曾經聽說你和幾個師弟一起來這裡尋找天朔劍譜,到底是什麼回事?”
“碧落姐,實在對不起。”白骨嗚咽起來,“我現在這副身子,再也不能幫你對付啼血鳳凰,為釋囈師妹報仇了。”
“先慢慢說……發生了什麼?”碧落口氣冷湊。
“碧落姐,釋囈師妹死後,你可否記得我曾說過,要尋得天朔劍譜,殺掉啼血鳳凰,為死去的大家報仇?”白骨微微仰起了頭。
“記得。”碧落點頭。
“那日我便是和長浪,長風等不少師兄弟一起來到鬼墓山這裡,一路越過重重艱險,終於尋得了薑離宮主埋著天朔劍譜的洞穴。”
白骨淒然。
“萬萬沒有料到的是,洞內妖獸是如此的凶狠厲害,斷斷續續地,死了不少人,即使如此,我們也咬緊牙關繼續往前,因為我知道,對比於碧落姐你在外一個人獨鬥鳳凰,我們這點凶險實在是微不足道。”
“可是、可是……。”白骨聲音顫抖起來,在記起什麼痛苦不堪的回憶。
“當我們終於找到天朔劍譜,長風師兄他、他竟然生有異心,想要將劍譜獨吞,憑借自己武功高於我們之上,把很多師弟都毫不留情地殺掉了,大家……大家都想要出去幫助碧落姐你才支撐到那時的,他竟然…他竟然…。”
陳長青低著頭,自責不已,那一幕血腥的畫麵再次從他記憶中一閃而出,許多滿麵泥汙,血跡斑斑的師弟,看到的天朔劍譜的瞬間,所露出希望的笑容,一劍劃破喉部,笑容凝結著,霍然倒下。
他怎能忘卻,怎能忘卻!
“後來,所死剩下的就隻有我和長浪師兄了,長浪師兄把我推入了房內,獨自在外麵與長風僵持著,長浪師兄說,沒有他的說話,我不可出來。”
“從那時候,我便在這房內,一直在等著,我實在不知道他們是否還在外麵僵持,也不知道到底等了多久,總之一直在等,皮肉什麼時候開始腐爛了,變成今日這副樣子,我也不知道……。”
白骨痛苦喃喃,渾身顫抖不已,似乎再又看見長浪師兄、那張堅韌如鐵的麵,奮力將他推入門內,說,“長青,你就在裡麵呆著,如果我殺了他,我會叫你出來,如果我不幸死了,你就在裡麵,好好保護劍譜,知道了沒有?”
“知道了,師兄。”當時的他淚流滿麵地跪下,宛若現在,跪倒在碧落麵前那般。
碧落拉白骨起來,長長一歎,“他們兩個,早就死了,你和長浪、都真是了不起的孩子啊。”
“你是說…他們兩個都死了。”長青愕然。
“當然,你可知,現在已經是一千年後了。”碧落答著。
“一千年了啊!……原來我在這裡守候了這麼久了。”白骨驚訝之後,深深歎息,繼而緊張問道,“那啼血鳳凰呢,還有碧華派如何了?!”
碧落看了看沉默著的越小雨,“啼血鳳凰早在千年前,就已經被我殺了,現在碧華派依舊繁盛,你不必擔心。”
“嗬,如此就好,如此就好。”長青舒然一笑,他在這守了多久,日夜看著那一扇鎖已生鏽,壞掉的半掩木門多久,為門外那一場永遠都沒有終結的戰鬥,等候長浪的一句等了多久,到了這刻,終於安心鬆懈下來。
隻為了一個執念。
他的指骨卡入地麵的板磚內,輕輕挖起其中的一塊,亮如白晝的綠光下,是一本年代久遠的古籍,蒼勁的書法寫著“天朔劍譜”四字。
無數人夢寐以求的絕世劍譜,便是被埋在了此處,一件死物的背後,卻不知流了多少的血。
碧落接過劍譜後,看著空蕩白骨,心中又是一陣悲傷,“長青,你以後打算怎麼辦?”
“怎麼辦,像我這副身軀,還可以怎麼辦?”
白骨苦笑道,忽然有了希望,“不如碧落姐,你、你殺了我吧?好讓我早入輪回。”
“好!”
女子答得乾脆,手心泛起劍光。
“我今日以六象劍印將你骸骨毀滅,並可把你魂魄脫離此山,落入九泉之路!”
沒有人在碧華派外看到,劇烈的劍光從沉寂已久的鬼墓山貫穿而出,山峰微微晃動起來,有一縷魂魄從陰林毫無阻隔地、瞬息飄走千裡,直飛往神弦最南的儘頭,九泉之路。
當一切平息後,沉默不語的男子終於反應過來,呆呆拿著女子放進他手中的劍譜。
“碧落,他……值得嗎?”
他看著長青所跪下地方,痕跡猶在,滿地白色的粉末。喃喃道,“值得麼…..,為了這本東西。”
“他並不是為了這本東西,而是為了心中所愛…碧華,師門,大家。”碧落握起他的手,一笑,“你說,我等你到現在,值得麼…?”
他低下眼,沒有回答,再次想起昨夜眼前女子告訴他的故事,抬起頭,第一次認真地看著她,他記得,他真的曾經在雪簾中,見過這個女子一麵,彎膝跪下,笑著說,小女子名叫碧落,向神逸陛下借劍,之後必定儘快歸還。
她一走之後,直到國破,就再也沒有回來。
“傻瓜,當然是值得的。”碧落喃喃笑著,依靠在他肩上,而身體一點一點散裂為光,宛若螢火,輕輕飄回劍內,再次化作劍靈。
不等她開始為他帶路,他忽然抓住了半空漂浮的劍,第一次自行揣進懷裡,按緊胸膛,將心中藏起已久的話,刹那說出,“碧落,我們一起走吧。”
劍中女子愣了愣,反應過來,淺笑,“嗬嗬,好啊,隻是你把我眼睛蒙住了,自己找路去吧……。”
今生若能有此一瞬,等上千年,卻也是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