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忘川 第二十八章 忘川 ……(1 / 2)

歌·神弦 紫裘月 5710 字 11個月前

第二十八章忘川

神佑雪山的夜空,陰沉而無色,被薄雲覆蓋著,那七顆連為一線的星宿,在黑暗中微微發亮。

它們在神弦的曆史之中,僅僅是出現過三次,第一次是魔尊鬼後誕生的時代,第二次是啼血鳳凰侵擾天下,而第三次,則是神羅國破,蕭郎焚劫。每一次災兆的發生,都被它所一一應驗。

即使是在雪山之巔,寒風凜冽籠罩下,紫鳶樓內依然暖燈溫酒,人聲鼎沸。隻有一個僻靜的小台上,隱現著一個年輕男子的身影,他衣著單薄,冷雪吹刮著麵孔,麵容依然不動,瞳仁映照的,正是那七顆相連一線的星宿。

“看來,它們出現得比我預想的要快,第三次了,竟然這麼快就開始了第三次的征兆。”

他歎著,目光漸漸從星宿轉向了看似更遙遠的地方,與雪山對望,被大雪阻隔的另一個儘頭——神羅國的風雪城。

“大概,她也發現了吧?”他凝望著那座廢棄的城中,觀星台後的深宮內隱現著,唯一略有生氣的燭火,判斷道,“等人等了千年,真不簡單。”

他自從在這個冰雪終年不化的神山居住開始,多少日子以來,這座廢棄了千年的舊城一直成為了他留意的對象,每日深夜,遙遠的城內總會看到一點燭火恒久不滅,微弱地閃爍著,那裡麵所居住著一個孤獨的妃子,孤獨地守候著什麼,如此一等,便彈指瞬間,過了千年。

凝視燭火良久之後,漸發覺得身體漸漸有了寒意,“這副身體,還真是不經用。”他獨喃幾句後,終於抖了一下早已落滿冰雪的雙肩,轉身走下台去,意料之外,台下竟也有火光緩緩移向這處。

“川?”看清挑燈女子的麵孔後,他訝然道,冰冷的麵色終於有了暖意,“怎麼這麼夜了,還來這裡?”

“川見主人今日遲遲未回房內,隻擔心主人有什麼意外,所以……。”那女子穿著素衣,低頭說道,與懺和織不同的是,她的纖手上刻畫的古咒隻有短短幾字,而且墨色清淡。

男子從她身邊走過,她隨即在後緊緊跟隨,然而,他再也沒有看她一眼,隻是負手徑直從台下的小路直往燈火通明的小閣內走去,回答身後女子的話,“嗬嗬,原來你算著我回去的時間麼?”

“川隻是……。”女子惶恐道,手上的燈顫了幾下,寒風吹來,冷得她瑟瑟發抖。

“我不會有什麼意外的。”男子突然記起什麼,忽然回頭望向了她,責備道,“反而你身子弱,卻怎麼跑出來了?”

“主人,川……不怕。”她受到了關心,反而滿麵高興,隻是男子不由分說將她拉向身前,催著,“快回去吧,彆凍壞了。”

話畢,立刻憑空而生幾朵焰火圍繞著她,繼續道,“以後巧兒的魂魄會渡到你身上,你作為“器”,應該好好愛惜身體才是。”

“嗯…為了讓巧兒姐早點複活過來,川會愛惜身體的。”她注視著他關切的眼神,即使知道僅僅是虛幻,依然喜悅不已,“主人,這兩天你交代的事,川要向你稟報一下。”

“說吧。”男子冷淡道,兩個人在長長的廊道中緩緩走著,那一條走廊卻是無所依靠地懸空在山頂上,與下麵熱鬨非凡的人聲相比,仿佛隔開了一個世界。

“刃死去的事至今已經查得七八,是被利刃準確無誤地貫穿肺葉所死。”女子怔怔看著手中燈籠,回憶起這幾天的事,男子問道,“知道凶手是個什麼樣的人麼?”

“不知道,當時隻有羽在場,據她所說的,刃卻是無緣無故死去,並未有其他的人出現過。”川微微搖頭,仿佛連自己也不相信,男子點頭,卻未露半分詫異,“那好,遲點我親自啟陣查明便是,你繼續說。”

“嗯…,碧華派等大小門派的參賽者都一一到達,住處都已經安排妥當,因為雪暴的原因,山下死者不少,目前已派雪獸前往清理,除十年前的幾個門派外,還來了淩劍門,天青閣……簫月苑等等名號略微的小派。”

女子一句一句有條不亂,即使有焰火圍繞,嘴唇卻早被凍得深紫,卻為著前麵的男子照路,男子似是習以為常,繼續問道,“今年碧華派來的人裡麵,可有名為七晝八夜的麼?”

“七晝八夜……。”女子止步,沉吟片刻,“這些收集來參賽者的名字川都記下了,八千三百六十二人裡麵,沒有這個兩個名字。”

“竟然沒有。”他歎道,略抬起頭,側目再次看近在咫尺,伸手可碰一線星辰,“碧海潮生,妖魔複起,神羅國滅,蕭郎焚劫……本以為他們會來,巧兒臨死交代的事,也好有了個了結,可是現在……。”

他咳嗽幾聲,忽然覺得一陣暈眩,歪歪斜斜幾個腳步之後,竟然跌倒在地。川趕忙俯下來身扶他,被他一手攔住,淒然喃喃道,“彆扶我……。”閉上眼睛,喘息仍未平複,帶著幾分惋惜,“這具身體,用了六十年了啊,到了現在,卻就那麼容易壞掉。”

“主人,你應該要更換了。”女子看著他漸漸爬起,憐惜道,他看了她一眼,有些疲憊地點點頭,重新站起後,他再也沒有說話,兩個人冒著漫天飛雪,走過了一段長長的路,她緊緊跟隨在他背後提燈,一路無言。隻是不知何時,走到路儘頭的小閣時候,川早冷得僵硬的手一抖,小竹從手心滑下,燈火跌落地上,乍然熄滅。

“主人,對不起,我……。”她惶恐道,彎腰要撿。

他此刻才留意到她通紅的雙手,皺起眉頭,“彆撿了,讓他們明天來清掉吧。”重重咳嗽幾聲後,背對著身後的人,歎道,“記得,愛惜好身子,送到這裡就行了,夜了,回去休息吧,明天比賽的時候,好好看看。”

話畢,開門,閉上,再也沒有看過身後的人一眼。

她怔怔看著他消失在視線內後,低下眼簾,彎身撿起地上燈籠,小心地擦拭幾下,自言自語,“主人,你連多看我一眼的也不願意麼……。”

“為了讓巧兒姐回來,讓主人你高興,川會愛惜身體的。”她輕聲喃喃,麵前的小閣透出微弱的燈光,偶爾傳來幾聲男子的咳嗽聲,心中又是一陣擔憂。恍惚之間,又回到了永遠無法忘記的那一幕,血跡斑斑的閣內,某個女子依靠在牆角,被七把利劍齊齊釘住了身體,嘴角含笑,最後兩把劍劍柄的儘頭,是女子自己布滿血絲的手,麵上充滿了解脫後的靜謐,以及,那個男子抓緊屍體的雙肩,發狂似淒厲地喊道,“巧兒,巧兒……。”

“我都知道,你一直把我當作是讓巧兒姐複活的媒介罷了。”她抱緊了僵硬的身體,燈籠的焰火在她靈力的驅動下再度亮起,步伐一深一淺,離那男子的住處越來越遠,卷縮著稍微暖起來的雙手“可是,在那一天之前,主人,我還是願意為你每晚掌燈,能讓我陪在你身邊,多看主人你幾眼,這樣就好,這就好……。”

***

你需記得,你的名字,叫做蕭郎,這片疆土,是負了你的,它扼殺了你那麼多,何不毀掉?

難道你忘記了寧香為你而元神俱滅之苦?你忘記了被碧落罐火焚身之痛?忘記了你辛苦得來的江山是如何一朝俱滅?

你不曾擁有過,你擁有的,都被一一毀掉了,作為報複,你何不詛咒這裡?

蕭郎,蕭郎……

若幻若真的夢境之中,大群黑鴉站在樹梢之上,幾十雙眼睛緊盯著他,淒厲地鳴叫著,眼前站著一個身披黑衣的女子,僅僅露出一雙深不可測得眼睛,對他說話。

詛咒這片大地吧,蕭郎,那個時候,你才不會失去你擁有的,蕭郎,蕭郎。

“你、你是誰?!”

七晝猛然大喊著醒來,扯掉床單,才發現原來真的是一場惡夢,麵上冷汗不斷滴落,喘著粗氣,摸了摸身邊魘邪魔劍和白天蕭月要求的戴的麵具還在,才稍微安心了點。

隻是,再也難以安然入睡,此刻離天亮還有一段不短不長的時間,隻得按照蕭月的囑咐,將那一個銀色的半邊麵具戴好後,拉開門出外走走。

“是誰?”門打開的刹那,忽地一個白影瞬息閃現,那一襲衣裳和記憶中慕容白的衣袍式樣所差無幾,不同的是,隱約看到了白衣上繡的卻是朵朵黑花,影子消失得太快,難以看清,僅僅聽到遠方竹林裡有人傳來的聲音,“晝?”

“師父?”

遠方,月光飄落的竹林中,正是那個絕世女子靜靜閉著雙眼,立在竹葉影子間,聆聽他越走越近的腳步,“怎麼,還不睡麼?”

“嗬嗬,師父不也是一樣。”他笑道,才發現她手中的小貓早就不在。

“我……是睡不了的。”她略略抬頭,空洞的雙眼仿佛是在凝望著他,淺笑一下,“本來就已經活在了黑暗中,睡與不睡,已是難以分彆。”

七晝愣了一下,想的亦是如此,自從這個女子來到身邊後,日子久了,方發現是一個奇特的人,從不抱怨過什麼,也未曾對丫環奴仆動怒過,一直是個淡淡若水,平靜如月的女子。

他本是對一切抱有敵意,絕不輕易信人,昔日漁村之中,除了八夜之外,本就對他人寡言少語,偏偏對著麵前的亭亭女子,倍感親切而又熟悉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