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焰把人影投射在身後的牆上,一點點輕微地晃。手裡捧著樓中的事務,白愁飛皺著眉巡閱過去。
鑼鼓齊天地響,絲竹管弦也一起和鳴,潮水般紛雜的聲音一起湧上來,在心頭重重地敲擊下去。外麵的喧響震著耳膜,清晰,而微疼。
心裡忽然有一點堵。沒有來由沒有征兆的,白愁飛忽然覺得紙頁上的墨跡一個字也入不了眼。外麵很空也很寂,寂寞的寂,樓台月影倒映在池塘,冷清清地、一個勁地閃晃。
白愁飛忽然覺得這世界就是這麼格格不入,真實到太過矛盾,觸目滿是浮塵,生硬而疼痛。
王小石差不多剛用了晚飯就興高采烈地躥出去,還不忘給摟子裡當值的人也放了個假。當然他也沒忘問白愁飛,二哥你跟我們一起去麼?
白愁飛嗤之以鼻地笑,我去,你跟溫柔就沒戲了!
溫柔溫大小姐更喜歡白愁飛,這也很明顯。
王小石一邊嘟囔著二哥你怎麼能這麼打擊我一邊向門外挪。幾乎可以看見門邊溫大小姐鮮豔的裙角時,王小石忽然轉過頭來認真地說了一句:
二哥,既然你不出去,就去陪陪大哥吧。
白愁飛怔了一下,點點頭說,好。
蘇夢枕是一個看不透的人。
就像你認為他數十種病痛纏身命不久矣,他卻不僅活了下來,還帶領金風細雨樓一步步登上今天的顛峰。就像之前白愁飛也認為冠絕京華的風雨樓主不過是個誇大了的傳奇,可當他離蘇夢枕越近,越感覺走近的是一個旋渦,深不見底;而更可怕的是,他卻仿佛能看透你。
目光不知怎麼就投在那高高矗立的玉塔上。在遼遠深沉的天幕下,那巨大的影子仿佛被濃重的黑色吞沒,尖銳地直指雲天,死氣沉沉卻又好象延伸無止。
不知道蘇夢枕在做什麼?是不是一襲輕衣,倚著他的玉枕,遙望著窗外不知名的方向?獨居在高高在上的象牙塔頂,看似拋下一切卻又牢牢掌控著一切。
因為他才是金風細雨樓,的心,的命,的魂。
沒有蘇夢枕的風雨樓,也隻不過是青紅黃白四座樓而已。
不自知的什麼時候就已放下了手中的文冊,白愁飛踱著步子來到門邊。遙遙地負手看著天,落在瞳孔裡的月晴朗而皎潔。不知怎地就想起了苦水鋪那一戰,他們遇見蘇夢枕的第一眼。
當時隻不過以為是走進避雨的莫名其妙的貴家公子,卻不料後麵牽進了那麼多變故,他們也被拉進了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的爭鬥。白愁飛恍惚著記起,蘇夢枕拔刀那一刹他驚豔的錯覺。
就好像,那鬼魅一般妖嬈淒迷的紅,一直蠱惑到你心裡去。如同那場雨,淅淅瀝瀝,糾纏不去。
而蘇夢枕淡漠的波瀾不驚的眼,此刻竟也像著了魔般,揮之不去。
定了定心神,白愁飛想起應允王小石的話,便拂滅了燭火,向那巨大的影子中心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