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煙花散,春情艾,說道展顏歡,……(1 / 2)

逸* 青若蘭 6069 字 11個月前

煙花散,春情艾,說道展顏歡,折取桂花枝

夏至過後,天氣漸熱,夜色壓下來,暑氣卻散不開,蒸騰起來讓人昏沉,這卻未曾讓晉王爺卻步,夜夜來訪,宿宿留歡。

逸春覺得滑稽,分明之前用儘折磨手段,如今卻跑來做出一副多情模樣,這晉王爺葫蘆裡賣的到底是什麼藥?

“你管那是什麼藥?要我說,有恩客願意花銀子在你身上,你就算不辱使命了,也就不會像我一樣,天天被柳爺念叨。”楚眉又跑來蹭吃喝,他沒個主兒,成日裡被人嫌棄,連個侍童都沒有,吃食更是跟不上。逸春這裡卻是成天好吃好喝伺候著,到底這前邊的許子安後邊的晉王爺都是出手闊綽的主兒。

楚眉一手拿著豌豆黃,一手拿著雲片糕,左右開弓,塞了一嘴還在說話,“你知道明珠氣成什麼樣了?他本來是拿你取樂,看你笑話的,結果呢?自己的恩主張大人被晉王爺給收拾了,再也不肯來,你呢,又被晉王爺千疼萬愛的——這不是?他天天歪在床上,不是頭疼就是腦熱,我看啊,是沒臉見人了!”說著話大笑,一口粉末噴出來,弄得逸春衣裳上全是。

逸春趕緊倒了茶給他,站起來拍了拍衣裳,“明珠的恩客又不隻有張大人,琅嬛走了,他就是頭牌,怎麼會在意這點事兒?”

“明珠怕你唄。”

“怕我?”

“你也得去前頭走動走動啊,你沒聽人家都怎麼說的?”

楚眉灌了口茶,順了順氣,悄聲說,“人家說,凝香雅舍有雙角,明珠妖嬈,逸春清麗,你成天不往前頭去,越發有人豔羨,越傳越神,如今更有人說,彆說明珠,就是琅嬛,也不及你一根頭發絲。”

逸春皺了眉頭,恰好此時有個侍童急匆匆跑來,拉了楚眉就走,“楚眉快走,有客人點你。”

楚眉啊了一聲,沒來得及說話,侍童已經拽著他跑出去了。

逸春坐了下來,看窗外天光一點點收掉,又聽到慣常的絲竹聲傳來,這夜宴已經開場了,晉王爺也快來了。

“吱呀——”門被推開了。逸春站了起來,準備迎過去,才發現屋子裡燈也不曾點上,黑漆漆的,想要點燈,卻被人按住了手,“彆點燈了,我帶你去個地方。”

他的聲音清亮,咬字又極穩,聽來倒有些冷意,這聲音當然不是晉王爺,他記得的,這是許子安。

街市裡人潮湧動,彩燈絢爛,連平日裡羞於出門的大姑娘小媳婦也著鮮豔花色的衣裳走了出來,時有老婦捧著青竹匾在人群中穿行,竹匾上擺滿了玉蘭花,香氣濃得化不開。

許子安拉著逸春慢慢隨著人群往前走,兩人十指相扣,引得人側目,而他隻管微揚著頭,目不斜視。逸春抽了抽手,卻被攥得更緊,他覺得出那手心微微有些汗。這是雙養尊處優慣了的手,手掌沒有結繭子,光滑綿軟,也不知是哪裡來的那麼大力氣。

“玉蘭,玉蘭花香咧——”老婦人拖長了調子的吆喝聲在熙攘街市中照舊顯得高亮。

許子安攔住了老婦,往青竹匾裡看了看,伸手取了串玉蘭花球的鏈子。

“這花串子好啊,戴著香氣滿身跑,不是我誇口,夏祭夜裡就算是珍珠也比不得我的玉蘭花啊——”

許子安沒理會她,掏了一角銀子丟在匾裡便走,老婦人喜得拿起來一掂,倒有一兩多。

“這花串值不了那麼多錢。”逸春跟著走,還忍不住回頭看那老婦人,“雖說是你的銀兩,這也是太過浪費了。”

許子安側過臉看他,眼睛在花燈下顯得極亮,“既然都說夏祭夜裡珍珠比不過花串,又有什麼浪費的?”他往人少的地方站定,將玉蘭花串繞在了逸春的腕子上。“你看,這不是挺好?”

“花串子都是送給姑娘家的。”逸春抽了手,將手藏在背後。

許子安卻探身過去將他的手拽出來,隔著一層薄薄夏衣,胸口相貼,溫熱的觸感令兩人皆是一頓。去拽人的手碰到了手腕上的玉蘭花,卻轉了方向,輕輕落在了花串主人的腰上,身子貼得更緊,說話便在耳邊低語,“玉蘭花不就是夏祭夜中的應景之物嗎?又分什麼單隻該送誰花串該送誰?——我覺得這便很好。”

懷中的人卻往後退了幾步,離他遠了許多,燈火璀璨,映得他麵色緋紅,想要再伸手,他卻扭轉身子往人群裡走,“大街上人來人往的,公子不怕妨礙人家?”

“蓬——”夜空中綻放出一大片絢麗的煙花,街市裡的人紛紛停下腳步,仰頭觀看,小孩子最起勁,跑來跑去亂竄,細小的嗓子快活得尖叫。

許子安趕上逸春,重又扣上他的手,“人多,我不怕妨礙人家倒怕走丟了你。”

逸春聽了,扭頭瞧他,正對上一雙炙熱的眼,煙花時明時暗的光彩映照在他臉上,便有一絲恍然。

“走丟了——走丟了便去戲台那邊吧。”他指指河對岸搭著的紅色戲台,上麵正鏘鏘敲鑼咚咚響鼓,紮巾執扇的戲中人唱念做打,引得一片叫好。“走丟的小孩子都在那邊等家人來接。”

“兩個人一起出來,怎麼能丟了一個?——這手是絕不會放的”

正說著這話,人潮忽然往前擠過來。

“快些快些,頭輪的荷花燈特彆靈驗。”

“等我一下,哎哎哎,我的鞋子掉了——”

“哎呦,彆推啊,慢些,要掉到河裡了——”

頭輪荷花燈是十二隻宮燈大小的紗製荷花,專門在觀音廟供奉過,與小販賣的小荷花燈自是兩樣,人人都想得一隻許下個願。如此這般便丟了花鞋折了團扇散了青絲,亂做一團。

人潮過去,逸春隻覺得手被攥得生疼,瞥向身邊的人,他也正望著他,隻是發冠有些歪斜,幾縷頭發散落開來,衣襟上不知道染了誰的糖串子,豔紅晶亮掛了一道。

不由得笑了出來,“這哪裡還是個貴公子?倒像是調戲表妹被舅母撞見翻窗而逃的那個書生。”

許子安自顧一番,倒笑了,知道他說的是那戲台上正上演的一幕,趕考去的書生投宿在舅母家,見到如花似玉的表妹,起了心動了意,深夜與表妹糾纏,不想舅母突然出現,隻急得翻過窗去,卻落到院中泥潭,狼狽不堪。

“狼狽也罷,落魄也罷,隻為了我身邊這人。”

“嗯?”這話說來時,煙火不停綻放,蓬蓬聲響遮蓋了耳邊的話語,逸春再問時,許子安卻不肯再說,隻帶了他往街邊的小食攤子走。糖耳朵,驢打滾,酥酪,買了一路,吃了一路。

他看逸春吃著小食甜絲絲的笑模樣,也跟著笑了起來,隻是不論吃起來多不方便,就不肯放開那隻扣得緊緊的手。

“我——我走不丟。”

“就當是我怕走丟吧。”

“可是——這樣沒法吃東西。”

“那麼——我來喂你。”真就用小鐵片舀了酥酪送到逸春嘴邊。

逸春看著他,又看看賣酥酪的小販,那人已經瞪大了眼。可許子安卻自若如常,“來,吃吧。”

張嘴吃了,濃香膩滑的酪入口即化,也似有什麼進了心裡化開了。

“快看!快看!這是百鳥朝鳳!”

天邊展開一縷金黃,隨即飛嘯而來,化出熠熠輝煌的鳳冠,劈啪聲中漸漸成形,璀璨奪目的鳳由四邊綻開的五彩鳥雀簇擁,煞是好看。

逸春不由得看癡了,他並不是第一次看到夏祭夜的煙花,以前替琅嬛跑腿的時候也曾這樣站在街市上看過一小會兒,隻是很快便被同伴叫著去打點雜事了。像今夜這般,穿著錦繡衣衫,帶著玉蘭花串,與一個俊雅的少年公子一起看漫天煙花,便如夢境一般。

這位少年公子執著他的手,微微發燙的手貼住他的掌心,他的眼中是炫舞煙花,少年的眼中卻是他。

“為何公子不看煙花?”他仍舊仰頭看不斷變幻色彩的夜空。

“在看,你的眼中就有煙花。”

逸春心裡一顫,卻笑著看他,“公子真會開玩笑。”

許子安也笑,“我不擅長開玩笑。”

“我曆來是個無趣的人,人人都說我冷心冷意,我想第一次你在天井見到我,也是這麼想的。”

“我——”逸春趕忙要解釋,卻一時語塞,說不出話來。

“不用撒謊,我不擅長玩笑,你不擅長說謊。”許子安微笑著,十指重新扣攏他的手,更緊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