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點翠俏,鎏金妙,蟬翼輕紗籠醉……(1 / 2)

逸* 青若蘭 5619 字 11個月前

點翠俏,鎏金妙,蟬翼輕紗籠醉情,雲消雨散無歸路。

許子安揭了晉王爺的瘡疤,皇帝雖沒有嚴苛告誡,卻私下裡讓與晉王爺要好的幾個本家王爺去提點,這一來一去的,許丞相也免不了知悉自己獨生子留戀小倌,與晉王爺爭風吃醋的事兒。許丞相平生最恨這些風月事件,一氣之下,叫下人把府裡廢棄的一個小院子整頓了一下,把許子安關了進去,除了三餐有人送去,再不許旁人靠近。

這些變故也令凝香雅舍裡頭起了變動,晉王爺和子安公子都來不了,逸春沒了主兒,免不了又要陪客,可他死活不讓人碰一下,成天冷著臉,惹得許多慕名前來的客人掃了興丟了臉。一時間,他倒比當初楚眉更乏人問津。

楚眉這一向走了運,明珠原先的恩客張老爺看上了他,張老爺是個富商,中年喪妻,長得也周正,待人也體貼,時不時便要送上些外域來的好玩意兒,明珠也是極在意他的,誰知張老爺突然看中了楚眉,現如今成天圍著楚眉轉,大有為他贖身的意思,羨煞旁人。

這一日是中秋節,客人都回家團聚去了,偌大一個廳堂隻有小倌們坐成一席,柳爺年年中秋擺席聊以慰藉,隻是今年中秋居然煙雨漣漣,更讓人心酸。

明珠多喝了兩杯,愈發瘋癲起來,“來來來,一個個都像死了老子娘一樣哭喪著臉做什麼?喝酒啊!平日裡你們不都會和人笑麼?怎麼今兒大過節的該笑不笑?合著咱們就是該對人笑背人哭的?”

沒人應他,他一個人站在那裡,冷笑,舉了杯子,“知道你們心裡討厭我,你們不喝,我喝!”說罷一滿杯灌進了肚子。

“明珠,我敬你!”逸春站起身,朝明珠舉了舉杯。

明珠笑了,加滿了杯,灌了下去。“都說逸春是個有福氣的,至少能用銀子買個乾淨。可惜這乾淨能有多乾淨?用不了多久,銀子花光了,還不是要陪男人睡覺?晉王爺也好,許家的公子也好,誰能管你一輩子?好在如今年紀還小,早點看開了,多抓些銀子傍身才是正經事兒。”

柳爺皺了眉,“明珠,你喝多了!”

明珠大笑,執了酒壺到逸春身邊,“柳爺在說笑呢,我怎麼就喝多了?我啊,心裡明白得很呢——來,逸春,他們都不和我喝,你和我喝!”

逸春又飲了一杯,扶住搖搖晃晃的明珠,“我送你回房休息吧。”明珠看了看他,居然點頭了。“我也累了,就勞煩你送我一趟吧。”

兩人從遊廊上跌跌撞撞往後院走,繞到了月門,逸春撐起傘,想要回頭扶明珠,卻看見明珠定定地站在那兒,臉上掛著笑,卻看來極哀傷。

“你怎麼了?”

“你以為我真的喝多了?”明珠慢慢走進雨地,蒙蒙細雨籠在他身子上,借著園中的燈火看,真仿佛散放淡淡光芒的明珠。他走了兩步,回頭,“在那兒呆著真是憋悶,還不如呆在我自己房裡,反正左右都是個金絲雀,在哪裡都一樣。”

逸春打了傘去為他遮雨,卻被他推開了,他今夜未曾上妝,顯得憔悴,眼窩透青。“你知道張老爺為什麼轉頭喜歡上了楚眉?”

逸春搖了搖頭,卻固執得要替他打傘。

明珠抬頭看了看傘,歎了口氣,“看,就是這樣,你不想要的永遠都推不開。”

油紙傘上的雨聲噠噠作響,他伸手接了傘簷積下的幾滴雨,“他說,我老了,楚眉卻是皮肉緊實,摸起來特彆舒服,尤其在進他身子的時候,舒爽得無法形容。”

“這不過是變了心的人胡說的,你不是還有很多恩客嗎?”逸春小聲說著,並不敢看明珠。明珠是這堂子裡的老人兒了,十六歲登台,二十四歲才勉強成了頭牌,雖說保養得當,初初看來不過十八九,卻禁不住仔細打量。

明珠嗤笑一聲,“真是不會安慰人!琅嬛也不好好教你。”

“其實我倒是念著琅嬛,若是他在,我就能喘口氣,比現在這樣日日得掙個麵子要強。可惜——也不知他過得怎麼樣。”

逸春沒作聲,看著明珠緩緩往前踱步,也跟了上去。

明珠幽幽說道,“本來,我以為你是個有福的,沒想到也那麼慘。我知道你不願意接客是為了許子安,可是也彆太固執了,不然等你到了我這個歲數,後悔也來不及。”

明珠繼續往前走著,逸春卻忘了跟上去,手摸上胸腔的雞血石印章,才對前麵走著的明珠喊道,“就算是我固執,後悔我也認了!”

明珠沒回頭,笑聲傳過來,很快被雨聲壓過了。

咚——咚!咚!咚

四更天的梆子敲過,逸春覺得口乾舌燥,便起了身去倒茶,一拎茶壺才發覺空了,隻得往外麵找,才到院門口,便聽到離得不遠的假山石那兒有動靜,這個時辰,絕不可能是客人。他稍稍猶豫了一下,還是悄悄走了過去。近了,才聽到是有人在喘息,他雖經得少,也知道那是怎麼回事,當下臉先紅了。

“我要丟了。”

“彆,彆這麼快,好容易這麼一次。”

傳來的聲音嬌媚膩人,逸春卻聽著耳熟,仔細再聽了隻言片語,心裡一驚,是楚眉。

他躲在茂密的春藤後,那邊的人瞧不見他,他也瞧不清那邊的人,隻得再屏息去聽,果然便是楚眉,另一人卻是同為小倌的青羅。

楚眉嬌媚□□纏著青羅不肯叫他離了自己的身子,與往日裡大大咧咧隻知道吃喝的他分明是兩個人一般。逸春頭上冒汗,背心裡刺刺的。堂子裡的人不能相好,這是規矩,若是違背,處罰之重誰人不知?他們怎麼敢——

那邊喘息愈發濃重,從嗓子裡發出憋了勁兒的低吼,顯然已經衝刺到底。

逸春留也不是,退也不是,卻忽然聽到楚眉失聲叫了出來,他心裡急,撥開春藤去看,假山洞子口站了個人,癡了一般望著那兩人。

“明,明珠。”青羅磕磕巴巴喊了一聲,又著急慌忙找衣服穿。

“你要找這個?”明珠笑嘻嘻的,抬了手拿出幾件衣裳,“這乾柴烈火的,做野鴛鴦不說,連衣裳都不要了?”

“明珠,我——”青羅一手捂著下身,一手去撩衣服,明珠卻往後退了一步,“這衣裳還是我送你的,前天才做好,今天才上身——你真就這麼不珍惜我的心意?”

青羅搶過幾步,奪了衣裳,忙忙亂亂地往身上套,明珠望著他,臉上帶著笑,眼睛裡卻是傷。

“明珠,青羅喜歡的人是我,不是你。”楚眉已經潦草係好了衣裳,護著青羅。

“哦?我和他八歲一同賣進堂子,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玩兒,一起學怎麼伺候男人。他十二歲就對我說喜歡我,喜歡到願意為我而死。你知道我為什麼沒有過初夜登台?那是因為我十四歲身子就給了他,知道了這事兒,柳爺氣得什麼似的,他原本指望我掛上頭牌的。但是,這對我來說,沒什麼,我就是願意給他。”

“柳爺沒處罰你們?”

“處罰?怎麼沒有?是柳爺心腸好,見打我打到骨頭露出來還是不後悔,還膽敢和他談條件,說什麼要麼讓我們一起死,要麼就成全我們,才算勉強接受了。當時,他的臉上有種我不明白的神情,如今,我卻明白了——他是在為我可惜呢,他一定早知道青羅是個心癡意軟的人。”

明珠淡淡說著話,仿佛說的不過是旁人的事兒。楚眉先時還有觸動,到了後麵滿臉不耐,“隻有你這種有了年紀的人才會和人說過去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人就是會變的,你難道就不曾變過?如今青羅就是喜歡我,他已經厭煩你了,他說,每次必須得和你在一起就痛苦不堪,和你上床就覺得索然無味!”

“或許你要說,今日之事他日可會發生在我身上,可是就算是過了這些年,他也嫌棄我起來,我也不會怨恨他,我就是隻爭朝夕的人。”

明珠的臉色有些發白,他望向青羅,青羅卻低著頭不看他。他又看楚眉,年輕秀氣的臉上全是得意洋洋的笑。“楚眉,你真的掩飾得很好,這麼多年來,誰也沒看出來你是這樣一個人。”

楚眉笑了起來,“叫人看出來了還能做什麼?像你,平日裡高興不高興都擱在臉上,對人頤指氣使的,如今看看,誰肯和你說句話?頭牌?你這頭牌不過是人家琅嬛丟下不要的。我比你實際多了,我也喜歡你眾多恩客中像張老爺一樣的實在人,人家給的可都是真金白銀,恨不得掏心掏肺呢。”

明珠不說話,楚眉說話的興致卻好,“你的張老爺本來也是對你一心一意的,不過,稍微用了點手腕兒,他就變心了,隻覺得和我在一起精力百倍,快活似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