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林家鋪子內燈火通明,熱鬨的氣氛並未因夜色的降臨而減少半分。
陳翰笙如往常一般,推門而入,那身白衣宛若月下的白蓮,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分外清雅。
林織芳見他來,忙不迭地迎了上去,笑容滿麵地說:“陳大人,你來啦,今日你可得嘗嘗我的手藝。”
陳翰笙微微一笑,目光轉向廚房的方向,看到林織葉也笑吟吟地朝這邊走來,便問道:“怎的,今天換了廚子?”
林織葉頓了頓,雙手輕擺,仿佛一朵翩翩欲舞的花:“三妹說淨看我和大姐忙活了這麼久,纏著我也要學習燒菜,說是要讓你也嘗嘗她的手藝。”語氣間,既有幾分調侃,又滿是對妹妹的寵溺。
林織芳打趣道,“我還未出師門,手藝還不精,望縣令大人不要嫌棄。”
林織葉和林織芳都是笑語盈盈,唯獨林織秋的神態顯得格外冷淡。她今日穿著一襲淡色的衣裙,配以簡單的飾品,使她看起來更像是一株靜謐的蘭花。
她站在一旁,不似姐妹間的相互搭扣,隱隱散發著一種距離感。她的雙眼似乎總是刻意避開陳翰笙,即便偶爾目光相交,也是迅速地移開,仿佛那視線裡藏著無形的刺。
陳翰笙自是察覺到了這股微妙的變化,心中不由生出一絲迷茫。他試探著開口:“林姑娘,近日鋪子生意甚好,想必多虧了你的用心良苦。”
林織秋淡淡一笑,姿態恬淡:“非我一人之功,家中上下齊心,自然生意興隆。”
陳翰笙又道:“你和你妹妹們的手藝,我是十分佩服的。”
林織秋卻隻是輕輕頷首,回以禮貌性的回應:“縣令大人過譽了,不過是些家常便飯。”
紅木長桌上鋪著素淨的麻布桌布,碗盤瓢勺擺得井然有序。
陳翰笙作為貴客,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上首的位置。而林織秋,則故意選了個最遠的角落,與他隔著整張長桌。
席間,林織葉與林織芳姐妹倆活潑地談笑風生,而林母偶爾溫言細語地加入話題,氣氛看似和諧。
林織秋卻是自顧自低著頭,細細嚼著飯菜。
她的每一個動作,都故作自然,卻又透露出刻意。她夾菜,倒酒,每一個環節都與陳翰笙無關,彷佛這桌宴席,他隻是個外人。她的沉默如同一道隱形的屏風,將自己與陳翰笙隔斷。
當林母提議大家舉杯共飲時,在酒盞碰撞中,隻有林織秋靜靜地抬起杯邊,輕抿一口,眼神未曾與陳翰笙相交。
陳翰笙自然也感受到了那股疏離的氣息,他試圖打破這隔閡,輕聲道:“織秋姑娘,你的杯子似乎輕了些,是否讓我助你一臂之力,再斟滿些如何?”
林織秋微微一愣,似乎是被這突如其來的關注打動了一瞬,但她很快收斂了情緒,淡然回應:“多謝陳大人關心,小女子酒量有限,這般已經足夠。”
她的話,雖不失禮節,卻如同冰霜般冷淡,讓陳翰笙的好意宛如江水投石,激起的隻是無情的漣漪。
平心而論,這頓飯食雖不及林織葉平日裡所作的,卻也算得上美味。
一向特能吃的陳翰笙今日卻心不在美食。他那雙眼睛總是不自主地飄向林織秋,隻見她那雙清眸仿佛秋水,蘊含著淡泊之情。
自從那夜在府上的交心獨處後,林織秋似乎就在刻意地疏遠他。這份疏離,讓原本無比熟悉的兩人之間,生出了一層難以逾越的薄霧。
林織秋的這番變化,究竟是出於何故?她心底的隱秘如同深夜裡的溪水,讓他無法看透。
一旁的林織芳見陳翰笙似乎沒有平日裡的好胃口,露出了一臉‘果然我的手藝欠佳’的失望之情。
陳翰笙注意到了林織芳的若有所失,為了照顧她的心情,便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麵前的飯菜上,硬是吃下去很多。
臨走前,陳翰笙借口要打包帶走一些食物,趁著其他人去廚房忙活的功夫,走向正在收拾碗筷的林織秋,溫聲問道:“織秋姑娘,敢問為何燕子掠過湖麵,連個痕跡也不留?”
這是一種委婉的比喻性疑問。但他知道,她一定明白自己話中的意思。
究竟為何在那個夜晚之後,如此這般刻意疏遠自己?
林織秋輕輕移開視線,淡淡地答:“陳大人,湖水涼,燕子自然避之。”
話雖簡短,但足以讓陳翰笙明白,他的熱切可能隻讓她感到了壓力,甚至是不安。
他站在那裡,微微出神,然後緩緩地點頭:“你說得對。”
他沒有再多說什麼,拿到打包的食物後,頭也不回地跨過林家鋪子的門檻。
他的馬車停在不遠處,車夫見他出來,忙不迭地迎上前來,問道:“大人,一切安好否?”
陳翰笙微微頷首,卻未作聲響,隻是隨手把那包裹食物的包袱遞給車夫,自己沉重地踏上了馬車。
車廂內,他獨自一人坐在軟墊上,雙手緊緊地攥著拳,神情中流露出一絲悵然。
車夫見狀,知道大人心思沉重,便不敢多言,輕手輕腳地駕駛馬車前行。
車輪滾過青石板路,發出沉悶的咚咚聲,像是在敲打著陳翰笙的心房。
馬車行至半途,一陣暴雨驀地而至,滴答打在車窗之上,雨珠如同他此刻的心情,淩亂而不安。他推開窗欞,任大風夾雜著滂沱的雨水澆濕衣服,那冷意仿佛直透心扉。
陳翰笙思及林織秋淡然的目光,心頭一疼。
他回想起那日夜晚,兩人明月下的傾心吐露,怎料交心之後,反生隔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