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交(一) 與ai金主麵基。(1 / 2)

半衰期 深巷月 4368 字 10個月前

有一天,一直拜托我教她女兒寫作的客戶發來一條信息:“我有一個特殊的學生要介紹給你,可不可以幫忙看一看他的作品?”

他?

“不好意思,我隻教女學生的。”

“我向你保證,他的思維很細膩,很敏感。你先看一看他的作品,然後告訴我能不能為他破一個例。”

沒等我回複不,客戶那邊發來一個pdf文件,標題是:詩。

我心裡歎口氣,打開文件,第一眼注意到的是,完全沒有任何排版可言。

他寫的“詩”有短的也有長的。短的像一首俳句,長的比不了《奧德賽》那樣長。

詩的內容並不落俗套,有些意象很新奇,幾乎用力過猛,組合起來卻也沒有擊動人心之處。正是粗糙的初學者手法。

“您好,我平時是教兒童創意寫作的,對詩歌方麵並不是專家。而且,這些詩的作者應該也不屬於兒童了吧?”

客戶很快發過來:“你的眼力很好。他是我的一個遠房表弟,當程序員的,工作之餘喜歡寫寫詩。雖然不是專業的,但他對詩歌創作一直很有熱情。”

我是文科失業大潮下被淘汰的一名漢語言文學學生。

雖然平時並沒有什麼正經工作,隻能在家裡當全職女兒,偶爾替對人工智能抱有疑慮的父母教教孩子寫作。可我還是有股書生的傲氣,覺得文學應該在這個世界上保留一塊純淨的高地。

而這個人,將自己的文件大言不慚地起名為“詩”。他已經失去了我的好感。

一個念頭突然湧上心間。這個“遠房表弟”,該不會便是這位客戶本人吧?

她似乎在一家互聯網公司當產品經理,既然有心思送四年級的女兒來學寫作,說不定自己業餘時間裡也喜愛文學。

畢竟現在,還對人工智能抱有疑慮的人已經很少了。

“我看完他的作品,的確感受到了他對文學的熱情。能麻煩您將他的微信推給我嗎?”

過了一會兒,好友界麵提示有陌生用戶請求添加好友。

我點進去,用戶性彆顯示為男,所在地:冰島。

朋友圈背景是一片藍色深海。簽名沒有。微信昵稱是leo加一串數字。

看來的確是我多想了。

我向他發送消息:“您好。我是a姐介紹的創意寫作教練,您可以叫我Jessica。聽說您有意向學習創意寫作是嗎?”

我身份證上隻有中文名字,跟Jessica一個音節都不沾邊。

“是的。”leo3020回複。

他說他每周末可以抽出1個小時。平時我上課的模式一直是周一到周五完成一篇故事,周末再在zoom上批改和探討,有時也會看一些經典大家的作品。

“那您看我們每周的時間定在周六18:00到19:00可以嗎?”

“可以。請問是怎麼收費呢?”

我直接從備忘錄裡複製一篇文字粘貼過去。不久,支付寶提示到賬。

*

父親工作的國企最近情況不好,他又老了,再過幾年要退休了。母親已經退休在家,仍然一天到晚在招聘網站上尋覓各種招工啟示。

坐在一桌吃晚飯的時候,母親突然提出,她想去彆人家當保姆。我偷偷觀察父親的眼神,想判斷出母親是不是在開玩笑,卻沒想到他們的表情都很平常。

“包吃包住嗎?”父親從菜碗裡夾了些水煮菜,問。

“包吃。待遇蠻好的。”

母親報了一個數字。我感覺頭發像被人提起來般,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他們誰也沒覺得我沒有一份正式工作,是什麼很嚴重的問題。

“我最近又招到了一個學生。”我假裝很隨意地一邊扒飯,一邊提出來。

他們朝我看過來一眼,然後又低下頭各自吃飯。

“他是個程序員,周末跟我學寫作。”我硬著頭皮,很快地說。

母親突然像是隨意提起:“上次那個來相親的,好像也是一個程序員。”

我還記得他。我們家有套房子,而那個程序員是農村戶口。他是一個很老實的,皮膚黑黑的人,那天我們吃完飯,還一起去看了電影。

“我不喜歡他那個類型的。”

說完,我突然感覺眼淚好像哽住了喉嚨。

於是我們默契地,誰也沒再提起他。

*

客戶的女兒叫欣欣,在市裡一所很好的小學讀書。雖然是小孩子,卻在想象力方麵沒什麼特長。每次我看到她發過來的文件,都會在心裡默念一句:這樣的故事,過不了多久就會被AI替代了。

也許是因為我自己還沒畢業就失了業,被AI折磨成了驚弓之鳥。

不過,她每次跟我在zoom上溝通完,都好像很高興。我心想,這也算是她媽媽付學費的唯一目的吧,就跟花錢帶她去遊樂園,或者去看電影一樣。